虚影彻底消散的刹那,皇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铜符边缘的血痕渗进纹路里,像条狰狞的红蛇。
她突然尖叫着将铜符砸向地面,鎏金兽首香炉被撞得歪倒。
香灰簌簌落在她缀满东珠的裙裾上:“封锁承乾宫!所有宫门加三重锁!”
尾音带着破锣似的嘶哑,惊得殿角鹦鹉扑棱着翅膀撞向纱笼。
苏婉柔盯着地上那枚铜符,耳中还回响着虚影最后那句“真正的秘密”。
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袖中《魂祭录》的翡翠纹路隔着缎面贴着皮肤发烫。
这是她昨夜用半盏藏红花混着朱砂,在密道墙皮上拓下的韩氏家纹,果然引动了铜符里的残魂。
“娘娘以为,只有你知道这些秘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扎进沸油里。
皇后猛地抬头,鬓边珍珠步摇乱颤,正看见苏婉柔从怀中抽出一本靛青封皮的密册,封角用金线绣着半朵残梅。
正是前日她命小厨房送甜汤时,塞进食盒夹层的那本。
谢侍卫的佩剑“铮”地出鞘半寸,寒光映得苏婉柔眼尾发亮。
他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剑穗上的珊瑚珠擦过她手背。
低哑的声音混着殿外甲胄摩擦声:“末将今早让暗卫给德妃递了信,她的陪嫁死士守着后宰门,半个时辰就能……”
“痴人说梦!”皇后突然笑起来,脂粉被泪水冲出两道沟。
“那些女人连自己的位分都保不住,怎会为你”
“啪嗒。”
柳嬷嬷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惊得皇后的话卡在喉咙里。
老嬷嬷鬓角的银簪歪向一边,双手捧着个褪色的信匣,匣面上“韩氏”
二字被磨得只剩半个“韦”:“这是三十年前,韩夫人留给第二位觉醒者的遗言。”
她的声音发颤,像风吹动经幡,“老奴守着它在佛堂抄了二十年《金刚经》。
原想着……原想着娘娘能守住当初的誓约。”
皇后的指尖刚碰到信匣,就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
她盯着匣底露出的半页信笺,那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刚穿来时。
在韩氏祖祠跪了整夜写的血书,末尾“若违此誓,魂飞魄散”八个字还渗着暗褐的血渍。
“哐!”
殿门被撞开的声响让所有人一颤。
玉小宫女跌跌撞撞扑进来,发间的茉莉簪子掉在地上,裙摆沾着潮湿的泥土:“娘娘!韩家废宅的地道塌了!奴婢跟着守夜的老张头下去。
看见……看见墙缝里全是银丝!”她喘得厉害,手指戳向怀里的羊皮地图。
“是傀儡丝!当年韩夫人用来控魂的傀儡丝!”
皇后的脸瞬间白得像新刷的墙皮。
她踉跄着扶住妆台,珊瑚树在她手下摇晃,红珠子滚到苏婉柔脚边。
苏婉柔弯腰捡起那颗珠子,触感凉得刺骨和她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
被当作“宫斗遗物”展览的珊瑚珠,温度一模一样。
“原来你怕的不是秘密曝光,是怕当年的局反噬到自己。”
她忽然扬手,那枚“韩氏未亡”的铜符被她抛向半空。
《魂祭录》在袖中剧烈震动,翡翠纹路连成一片绿光,像张网兜住下坠的铜符。
整座承乾宫开始摇晃。
烛台上的火苗忽明忽暗,供桌上的素斋“哗啦”翻倒,酱鸭滚到皇后脚边。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一道幽蓝的光痕从苏婉柔脚下蔓延开去。
照出青砖下密密麻麻的银丝那些比头发丝还细的银线,正随着铜符的金光微微颤动,像无数条活过来的蛇。
“历史不是用来维持的,是用来终结的,”苏婉柔望着皇后逐渐扭曲的脸。
忽然想起原著里这个女人是怎么把女主逼到跳井的。
那时她觉得这不过是书里的剧情,现在才明白,每个被篡改的命数后面,都压着活生生的人。
“报!”
殿外突然传来尖细的宦官声。
谢侍卫的剑立刻横在胸前,却见个穿青衫的小太监举着明黄缎子的密旨跪在外头,声音抖得像风中芦苇:“苏婉柔接旨”
苏婉柔望着那道明黄,忽然笑了。
她理了理被谢侍卫护得有些乱的鬓发,指尖擦过颈间的翡翠坠子那是沈清漪今早塞给她的,说是“求个平安”。
现在她才懂,这坠子里藏着的,是淑妃暗卫在宫外布下的棋子。
“臣妾接旨,”她声音清清脆脆,像檐角的铜铃。
小太监哆哆嗦嗦展开密旨,最后几个字飘进殿里时,皇后正死死攥着那封血书,指节白得透明。
苏婉柔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在幽蓝的光痕里被拉得老长。
就像她前世在图书馆看的《大雍野史》里说的,每个搅动后宫的女人,影子里都藏着另一个自己。
“苏婉柔意图行刺中宫,着令……畏罪自尽。”
殿外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密旨哗啦作响。
苏婉柔抬头看向皇后,对方眼底的慌乱像团即将熄灭的火。
她伸手接过密旨,缎面触感凉丝丝的,倒比谢侍卫剑柄上的温度还低些。
“娘娘觉得,这道旨能困住臣妾吗?”她轻轻抚过密旨边缘的金线,“就像当年困住韩夫人那样?”
皇后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妆镜。
碎裂的镜面里,苏婉柔的笑影和虚影重叠在一起,月白凤袍,眼角泪痣,像极了方才消散的韩氏残魂。
殿外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混着德妃特有的银铃铛声。
苏婉柔望着镜中重叠的影子,忽然想起虚影说的“阿妹”。
原来她不是第一个穿书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命运的线团,勒住任何一个女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