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楼密档库的潮气漫进鼻腔时,苏婉柔的指尖正拂过第三十七本医案的封皮。
青铜灯树在头顶投下昏黄光晕,照得卷册边缘的虫蛀痕迹像撒了把碎金。
这是她在更漏响过七次后,终于翻到的先帝临终前三月的记录。
"啪。"
泛黄的绢纸在檀木案上展开,她的指甲在某行字迹下划出浅痕。
"皇后娘娘外感风邪,着太医院制梦回散三服,日进一丸",墨迹已有些洇开,却仍能辨出是太医院首座卢正明的笔迹。
苏婉柔喉间泛起冷意她前世读医科时,在古籍里见过这种秘药的记载:以曼陀罗为主料。
辅以朱砂、蝉蜕,能让人意识陷入半梦半醒,最宜用来混淆记忆。
"苏姑娘。"
密档库的木门被推开半寸,夜无痕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医案哗哗翻页。
他手里捏着张染了松烟墨的纸笺,指节抵在门框上,"皇后这半月召见了个自称'白羽'的男子。
每次都是未时三刻,凤仪宫西暖阁,门帘都要放下三重。"
苏婉柔的睫毛颤了颤。
她接过纸笺时,指尖触到夜无痕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的痕迹。
纸笺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酉时三刻,御花园东南角。
老槐树下,"这是夜影楼暗桩传递消息的暗号。
"白羽?"她默念这个名字,后颈泛起凉意。
原著里根本没有这个角色,可皇后是穿书者,若这"白羽"是她前世的...苏婉柔突然顿住,喉间像塞了块冰。
她前世看的那本宫斗小说里,女主的初恋就叫白宇,后来出车祸死了难道皇后把名字改了?
"苏姑娘?"夜无痕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她迅速收敛神色,将纸笺折成细条塞进鬓边:"辛苦你了。
"目光扫过夜无痕腰间的玄铁剑,剑穗上的银铃在密档库里轻轻摇晃。
"我需要你再加派人手,盯着凤仪宫的每处偏门。"
"明白。"夜无痕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那医案..."
"和遗诏有关。"苏婉柔抚过"梦回散"三个字,"皇后当年篡改遗诏时。
或许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是这药替她开了路。"
夜无痕的瞳孔缩了缩,玄色披风在身后翻卷如浪,"我这就去查太医院当年的领药记录。
"门"吱呀"一声合上,脚步声渐远,只余更漏的滴答声撞在青砖墙上。
第二日未时,永寿宫的海棠开得正好。
苏婉柔坐在沈清漪的妆台前,看她对着菱花镜描眉。
"姐姐可听过'梦回散'?"她端起茶盏,青瓷杯沿抵着唇,"昨日在御药房听小太监说,这药能让人做美梦呢。"
沈清漪的眉笔"啪"地掉在妆盒里。
她指尖攥着绢帕,指节泛白:"婉柔,你莫不是...?"
"嘘,"苏婉柔按住她的手,目光扫过窗外竹影那里有个穿青衫的小太监正踮脚往院里张望,"我就是随口一问。
"她提高声音,"姐姐这螺子黛颜色真好看,改日我也让内务府送些来。"
沈清漪立刻会意,指尖绞着帕子笑:"好呀,咱们姐妹分着用。"
当晚亥时三刻,苏婉柔站在御药房后巷的阴影里。
月光落在青瓦上,像撒了层碎霜。
她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瓷瓶碰撞的轻响是红袖,皇后的贴身宫女,正踮着脚往药房后窗摸去。
"姑娘留步。"
燕十三娘的声音像淬了冰。
她从房梁跃下,玄色劲装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中软剑抵住红袖后颈。
红袖的银簪"当啷"落地,发间珠翠乱颤:"你...你们想做什么?"
"自然是请姑娘去喝茶,"苏婉柔从阴影里走出来,灯笼光映得她眼尾微挑,"御药房的旧档有什么好看的?
让我也瞧瞧?"
红袖咬着唇不说话,却在苏婉柔指尖按上她太阳穴时浑身剧颤。
这是苏婉柔的"情绪共振",能短暂读取他人情绪她看见一片血雾。
听见婴儿的啼哭,还有个女声在喊:"阿袖,护好公主。"
"公主?"苏婉柔瞳孔骤缩,"你说的公主是谁?"
红袖猛地推开她,发簪尖刺向自己咽喉:"我不能...不能再背叛..."话音未落,燕十三娘的软剑已缠住她手腕。
"当啷"一声,发簪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带下去,好好看着,"苏婉柔盯着红袖泛红的眼尾,那里有颗泪痣。
和她在密档里见过的前朝长公主画像上的痣,位置分毫不差。
夜影楼密室里,烛火在青铜鹤嘴里明明灭灭。
夜无痕攥着剑柄来回踱步,玄色披风扫过青砖:"趁现在突袭凤仪宫,把皇后和那白羽一并拿下!"
"急什么?"花夫人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她掀帘而出,鬓边珍珠步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打草惊蛇容易,可蛇洞底下的宝贝。
得等它自己爬出来才好捡,"她看向苏婉柔,目光像淬了蜜的刀,"你该亲自去会会那位皇后娘娘了。"
苏婉柔垂眸盯着茶盏里的涟漪。
水面映出她微抿的唇,还有眼底翻涌的暗潮。
她想起密档里的"梦回散",想起红袖喊的"公主"。
想起那个叫"白羽"的神秘男子所有线索在她脑海里交织成网,网心正中央,端坐着凤仪宫的主人。
"好,"她抬头时,眼里已有星火燎原,"明日早朝后,我以谢恩为由求见皇后。"
是夜,凤仪宫的檀香烧得更浓了。
皇后坐在妆台前,指尖抚过铜镜上的云纹。
窗外有夜风吹来,吹得案头的信笺哗啦作响上面是白羽刚送来的字迹:"明日未时,西暖阁。"
她对着镜子勾起唇,珠钗在鬓边轻颤。
镜中倒影里,她身后的博古架上,一个檀木匣静静立着,匣上的双鹤锁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