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这辈子生长在北境,九原郡已经是她见过最宏伟的城市了,她很难想象京城是什么样。自从这一场战役打赢之后,茯苓几乎每天都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也没见她怎么吃饭睡觉总是神采奕奕,白洛儿这个时候就不得不佩服,这样普通人家长大的姑娘身体素质就是好呀。
同茯苓的兴高采烈不一样的是乌兰却有些兴致缺缺。白洛儿心里犯嘀咕,不是你上赶着非要嫁给墨行修吗?再说你也是京城长大的人士,那还有你的亲儿子,你在这矫揉造作什么呀?
心里虽是如此想,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安慰着乌兰。“乌兰姑娘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那刻薄的人,将来必定会对你好的。”
“王妃我知道你人很好的,我又不是担心这个。”乌兰娇怯怯的说道,白洛儿真的必须努力才能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毕竟乌兰也好歹一米七多的大个子,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现在这一副林黛玉的做派可真的是让人觉得太奇怪了。
白洛儿摆出一脸姨母笑,问道,“乌兰姑娘是在担心什么事情?请尽管放心,不管有什么事情有我和王爷在,你都不要担心。再说您打小也是从京城长大的,有那么多至交好友、闺中密友,这一回回去好好同他们叙个旧。当然了,您在江湖漂泊多年,京城中确实有些变化,你有些近乡情怯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真的没必要太害怕。回家嘛,回的就是一个安心。”
白洛儿觉得自己这一脸姨母笑配着这么一番安慰的话,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想到到乌兰仍是一脸迎风落泪、对月霜怀的表情。“唉,我还哪儿有家呀,我就是个四海漂泊的孤苦人吧。”
白洛儿真想打开这个乌兰的脑子看一看她是不是人格分裂,,之前一脸傲慢满身杀气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腿断了,脑子还换了个样子?一点白莲花的模样倒显得白洛儿自己像是个食人草似的。
次日一早,返程的大军终于可以出发了,为了她们三个姑娘的安全,墨行修还是把她们安排在了主将车队附近。但是军队中没有马车,为了受伤的乌兰以及体力不够的白洛儿和茯苓,墨行修特意支了一辆运送粮草的板车。
茯苓已经提前在上面铺好了各种褥子被子,并将乌兰扶了上去。拉车的马匹看起来也是年老体弱,为了体恤它,白洛儿和茯苓就轮流着下来走路。来北境的时候,白洛儿基本上是骑着马,所以也不觉得有多累,往回走的时候时常要下去走路,没过十天半个月,白洛儿和茯苓的脚底便都磨出了老茧和血泡。
而且军队行军,墨行修作为主将也实在不方便同她们有太多交集。便是每晚宿营的时候,好不容易有点时间,乌兰总是要这要那的,这军营中又没有其他女子,少不得白洛儿和茯苓一起帮助她,或是解手出功或是要茶要水的。
好几次白洛儿心里真的很不高兴,想着自己好歹是堂堂王妃又不是你的小丫头,而且有些事情明明乌兰自己可以办到,为什么偏要支使自己去做,难不成是为了分开墨行修和自己?可是她终究心软,想到乌兰现在的样子也是为了自己,白洛儿只好忍了下去。就这么一路往京城走,她和墨行修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全都拜乌兰所赐。
在长达近两个月的徒步行军之后,终于看到了中原的富庶繁华,不过军队向来是不能进城的,必须绕开关爱才能行军。所以每每见到那高峨的城楼,还有城门口往来繁华的人群,茯苓只能一脸羡慕。到这个时候乌兰的腿伤差不多已经好了,不过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她仍然坐在车上,直到此时白洛儿才能多同墨行修说说话。
可是毫无疑问的是乌兰的存在已经在他们俩之间增加了一道隔阂,好几次白洛儿都想提回京城之后乌兰要住在哪里?侧妃仪式要如何做,可是她知道墨行修是不会答应的。可是能永远把这个问题这么含糊或者躲避下去吗?尤其是当京城众人知道乌兰是墨云落的生母之后,又该以何等的眼光看待他们这一家人呢。
不过后来白洛儿安慰自己,想着如果这些问题注定会发生、注定烦恼,索性现在抛在脑后。所以后来再见墨行修,白洛儿只同他说一些好笑的事情。
两人看看星星,畅想一下他们以后可以去哪里游玩,或者等回京城里以后该如何装饰房子,如何请墨行修亲自指导白洛儿一些防身术。
“洛儿学这些干嘛?”墨行修笑着问道。
白洛儿递了他一个飞眼,“瞧王爷这话问的,难道王爷还不觉得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废物吗?总是遇到危险,总要你们来救我。如果我自己也学会了功夫,那我也能闯荡江湖去了。”
墨行修笑着一把揽住了白洛儿,“王妃怎么会是小废物呢?王妃可是天下首富白家的女儿。不说别的,那可比金蟾蜍啊,赚钱的本事一流。”
“好啊,你竟敢说我是那只胖胖的癞蛤蟆!”白洛儿一想到蟾蜍的样子,便捏起了粉拳捶了墨行修一下。
墨行修却笑着冲白洛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洛儿小心,快别这么说。金蟾蜍可是保佑商贾们赚钱的神仙,你就敢说它是癞蛤蟆,小心你们白家今年亏钱。”
“咯咯咯……”“哈哈哈……”两人笑作一团。在这宁静的夜幕下靠在一起,没有战争,没有朝廷的繁琐,只是两个人开开心心的,真好啊。
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天一早还有行军。墨行修心疼白洛儿睡得太少,便想将她打发回去。白洛儿依依不舍,在墨行修身边时,她才可以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回去呢,回去面对乌兰那张脸呢?
“我不要,我就要陪王爷多待一会儿。”
“傻丫头,等回京城,本王天天陪你,夜夜陪你可好?陪到王妃下不了床可好?”白洛儿听出了墨行修最后那一句夜夜陪她是戏弄她的意思,笑着去捏墨行修肋下的肉。两人打作一团,墨行修却突然一把搂住了白洛儿、
“王妃,别闹了,让其他兵士们听到算怎么回事,本王的威严可都要掉在地上了。”
白洛儿被墨行修揽住头压在怀里,闷声闷气的说道,“还威严呢,您瞧你说的什么话呀?让别人听去了,非笑死你不可。”
墨行修在白洛儿的头上面痴痴的笑了,笑声听起来那么年轻,完全和什么威严的王爷没有丝毫关系。这时候白洛儿又突然想到等回到京城之后,墨行修真的能夜夜陪自己吗?若是乌兰真的架嫁进来,从此墨行修……
白洛儿晃了晃头让自己抛去这些烦恼,结结实实的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墨行修身上。想同他靠在这里靠个一千年、一万年,直靠到世界荒芜宇宙星辰毁灭,那才好呢。
终于在历经七十余天之后,墨行修带领大军凯旋归程。白洛儿她们也破例可以享受这份荣耀。乌兰腿伤已经全好了,她们三人便穿着小兵的衣服跟在墨行修亲兵卫的后方,城门打开那一刻,整个城池的人都沸腾了。
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皇帝派来代替他亲迎凯旋军队的使者,站在城门下朗读了天子的旨意,犒赏三军,墨行修的亲王头衔再荣升一等。其实墨行修的爵位等级已经到了头,如今再加封的就是名誉称号了。
墨行修率领几位将领下马叩谢圣旨,然后便带着大军向皇城走去。一路上,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香包花朵不停的扔向军队。白洛儿跟在人群中也不由自主的激动了,旁边的茯苓更是跳的老高,接着那些荷包鲜花。
虽说有军队纪律管着,但这个时刻,不管是上面的将官们还是下面的兵士们,都会有所懈怠。这是他们以命相搏换来的荣耀时刻,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泼他们冷水,剥夺他们这份同百姓一起欢呼雀跃的机会。
军队到了皇城墨行修和几位将官进去同皇帝面对答疑,好在这只是一个流程,并不是真正的回答问题,所以进去小半个时辰墨行修便出来了,这时候高阶军官家在京城的都可以回家探亲,而墨行修交还了虎符,卸了指挥权,便带着白洛儿三人和亲兵卫浩浩荡荡的往睿王府走去。
一路上白洛儿能看出乌兰还是紧张的。据墨行修说,墨云落刚一生下来,乌兰便离开了他,所以在墨云落印象中根本没这个人。而乌兰离开的理由也是荒唐可笑,她只是不想被这个孩子绑住手脚,想去闯荡江湖。
因为这样的理由而被抛弃,白洛儿真替墨云落感到难过。如今乌兰渴望家庭、渴望安定,又想回来了,那她面对墨云落能不紧张吗?能不愧疚吗?
一行人刚一进入到睿王府门口的睿宁大街,便远远瞧到了墨云落率领青禾、玄歌、管家等一大群王府仆役等在门口。墨云落穿了一身银丝缎袄,头发一周打成小辫,最后拢在脑后梳了一根粗粗的麻花辫,上面坠了三颗极大的东珠。唇红齿白脸型秀气,五官柔美。前前后后不过大半年没见这孩子,瞧着又长高了好几寸。
白洛儿侧脸看了看乌兰,都说儿子肖母,果然如此啊。先前没有墨云落在旁边做对比,白洛儿还不觉得,如今母子俩现在不过咫尺的距离,白洛儿才发现血缘和基因太重要了。她再怎样疼爱墨云落也长不出一张和墨云落相似的脸,墨云落完全就是乌兰的缩小版。
而且墨云落现在年纪尚小,还没长出男性的特征,愈发的和他母亲相像了。透过墨云落,白洛儿几乎都可以看到幼年时的乌兰长的是什么样。
此时乌兰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白洛儿看向走在前面的墨行修,心中猜测墨行修会给墨云落他们一些时间,晚点再说呢,还是见面就提。
还未等他们走近,墨云落便已经朝他们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父王母妃,你们回来了。恭贺父王凯旋归程,不知母妃一切安康否。”
在墨云落面前,墨行修一向是做严肃的,他笑的淡淡的将墨云落扶了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墨云落一站起来便没了刚才那一副正式的士子模样,蹦蹦跳跳的走到白洛儿跟前。
“母妃,你一定受苦了,怎么瘦成了这样,还黑了许多。母妃以后好好在家中,可千万不要乱走了,你都不知道青禾姐姐他们瞒了我好久,直到父王来信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您这一路上危不危险呀?母妃你放心,等我长大以后我陪着父王出征,你就再也不用担心父王了。”
同在墨行修面前不一样,在白洛儿面前墨云落一向是活泼的,他上前已经拉住了白洛儿的手。
“走吧母妃。自从听说父王打胜仗了之后,好多人来府中送礼,除去那些没什么关系的或贵重的我都退回去了以外,几户和父王交好人家送来的我都留下了。其中有不少是送给母妃的,我挑着有趣便替您私自做主留了下来,你快和我去瞧瞧吧。”
此时此刻白洛儿多么希望能跟着墨云落去看那些礼物,可是不行,她抬眼睛看向墨行修,等待墨行修的下一步指示。
墨行修淡淡的点了点头,“嗯,不错,云落长大了,能替父王处理这些事情了。玄歌已经来信一五一十的和我说你如何处理的,我想着你做的十分好。”
面对墨行修,墨云落脸去了一身的稚嫩之气,小脸崩的十分严肃。“多谢父王夸奖!孩儿以后必定会做得更好,早日替父王分忧。”
墨行修淡淡一笑点点头,然后眼神看向了一旁的乌兰,白洛儿知道,墨行修是现在就要说了。
“云落,你过来。我要向你介绍一个人。”
墨云落乖巧的跟着墨行修站到了乌兰面前。墨行修不开口说话,墨云落也不好提前问好。乌兰却已经忍不住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墨云落。
“我的好孩子,我的好孩子,以前是母亲对不起你,是我对不住你。如今母亲回来了,我回来了。”
乌兰哭的几近抽噎,说话断断续续。而墨云落很明显不在状态中,他一脸惶恐的想要挣脱开面前这个不认识人的怀抱,可惜乌兰也不是寻常妇人。她手上的力道岂是墨云落能挣脱开的。
墨云落惶恐之下看向白洛儿,“母妃母妃,她是谁,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快让她放开我!”
这样的场景之下,白洛儿显得很多余,她黯然的冲墨云落摇了摇头,退向一边。而墨行修则上前用手捏住了乌兰的肩颈穴位,让她抱着墨云落的手失了力道,然后轻轻将他们二人分开。
刚一挣脱束缚墨云落便跑向白洛儿,“母妃这是怎么回事,母妃她是谁呀?”
白洛儿不知如何开口,看向墨行修。墨行修已经说出了事实真相,“云落,这位……名叫乌兰云裳。她是你的生母,先前外出游历江湖,如今她回来了,现在要住在王府中。以后由她和你母妃一同照应你的生活起居。她是你的生身母亲,是你的娘,你以后要对她好、孝顺她,知道吗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