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山庙曾经寸草不生,建成如今这幅规模宏大的庙宇,足足费了江铭妄八百年的心力。他八百年前投井献祭,以身试险镇压黄泉井以及其中邪祟,得以永生不死位列土地神。
代价却是丢了常人七情六欲,不懂贪嗔痴念。
闻佟榕这一卦,对他而言就像是个笑话,毕竟一个丢了感情的土地神,怎么可能会有情劫二字可言?江铭妄想到这直摇头,在他离开以后却默默的拿出手机搜索寡王的意思。
看到度娘上弹出的解释,黑着一张脸息屏倒扣手机,动作干脆连贯。
心底暗暗发誓,下回一定要把闻佟榕和后山那嚼舌根的臭狐狸一起从庙里给丢出去!
让他们没法迈进在庙宇清净之地,简直脏了他的地方!
思绪一转,想起被他丢在禅房的薛文越,出于长辈的关怀,起身准备去看看他。
耳边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江铭妄眉头微蹙,眼神冷冽。
紧盯着门口的黑影,缩头缩脑的扒在门口看,像极了后山小河里的那只王八精。江铭妄皱着眉头,走过去猛的把门拉开,门外的薛文越身上的力道大半都靠在门上。
江铭妄这一拉,门是开了,他也直愣愣的没站稳冲着倒下去。
“哎呦。”薛文越的下巴和江铭妄的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疼的他弹起来,捂着下巴眼里泪水直打转,“江居士,我不过就是来看看你,你干嘛对我下这种狠手。”
江铭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被他整个人一砸,额头还火辣辣的疼。白净的道袍沾了灰,他黑发扎的辫子也散了,半长的头发散落,更衬着那张脸如玉无暇的白。
他冷着脸爬起来,指着额头,有些愤怒薛文越的恶人先告状。
“是你撞我。”江居士一本正经,浅色的眸光沉沉,指着禅房的门,有些无奈,“你在门口偷偷摸摸的做贼吗?不知道光一打,你的影子都印在上面了吗?”
薛文越斜眼一撇,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有些心虚的撇了撇嘴。
但当着他的面,当然不可能承认错误,下巴一抬,干脆梗着脖子一“横”到底。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明明光明正大的站在你门前。再说了,是你突然拉开门,我才摔的,你可不能不讲理,等会还说我碰瓷你。”薛文越吐了吐舌头,眼珠子一转。
古灵精怪的勾唇一笑,虎牙尖尖,仔细看右脸上还有个酒窝。
“这样吧,你也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至于我……”
薛文越一把揪住江铭妄的衣领子,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几乎呼吸交融。
江铭妄瞳仁一缩,呼吸一窒。
他却下巴一抬,两下就干脆利索的帮江铭妄扎好了头上的辫子,就是怎么看都有点扎歪了。薛文越摸了摸鼻尖,默不作声的后退,装作没发现的勾唇一笑。
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头,全然没察觉江铭妄有些呆滞和沉冷的面色。
“这就是我给你的赔礼了,我这手艺可是从小替我表妹扎辫子学出来的,你放心,妥妥的好看。”薛文越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忘记比了个大拇指,眨了眨眼睛。
那副模样特别欠揍,却偏偏可爱的让人下不去手。
江铭妄鼻尖有浅淡的香味一闪而过,刚刚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让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江土地神位列仙班,走到哪都是恭恭敬敬的受人一拜,还真没有被人揪着已经凑这么近过。
一咬牙,江铭妄抬眼看着薛文越,眼底撞进他周身的黑色浓光。
“佛度众生,阿弥陀佛……”
他忍。
下一秒,实在是气不过,衡量再三下还是决定了。
不忍了,忍个锤子,反正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也没雷公雷母拿着钉锤敲雷追着自己打。
江铭妄想到这,典型的行动派。
一把抓住薛文越的衣领子,把他翻了个面,一脚踢在他屁股蛋上直接把人踹的几个踉跄跌出禅房,语气格外不留情面:“不尊重法杖,罚你去扫前殿,不然晚饭不给你肉吃。”
薛文越看着眼前的房门毫不留情的关上,几秒后打开,江铭妄丢了把扫把出来。
站在门口,脸上又挂出那股谦和温柔的笑,说出口的话却让薛文越心碎。
“我晚点去验收,做不好明天继续。”
薛文越看看禁闭的房门,在低头看看手里粉色手把的扫把,站在院子里孤零零的,心底有种即将大义赴死的悲凉感。最后薛小少还是冲“江势力”低头,拿着那把很有少女心的扫把去了前殿,那背影像极了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的小狗。
午休的时间,庙里是要闭门的,游客自然也早就散了去。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薛文越拿着扫把孤零零的干活。
他走到正中间,冲着面前这尊不知道大自己多少倍的金色佛像,双手合十很虔诚的弯腰鞠躬。他以前不信佛,如今倒也愿意拜一拜,求自己平安,也求家人健康。
大殿是呈圆形,最中间的佛像为首,周围绕了一圈,都是玉制的佛雕。
乍的一眼看去,让人肃然起敬,不敢造次。
薛文越老老实实的扫着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条柴犬,冲着他就是一个热情满扑。吓的他一屁股坐在莆垫上,直被糊了一脸口水,这才连忙抱着这狗把它拉开。
“你哪家的?怎么在庙里横冲直撞?”薛文越咳了咳,一本正经的瞪它,还不忘记拿手里的粉扫把敲柴犬的狗头,训诫的语气学的煞有其事,“在闹…在闹把你口粮扣掉!”
“再说,今晚就罚你洗庙里的和尚的脏道袍。”
江铭妄冷淡嗓音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薛文越算是体验了个实在,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背光迈步进来,精致无暇的不像个人。
“小汪,过来。”江铭妄开口,都没勾手指,小汪立马挣脱出薛文越的怀抱。
撒着狗腿在江铭妄身边打转转着跑,被他淡淡一撇,呜咽一声就乖乖趴在了他的脚边。
薛文越看着这一幕,心底暗恨。
这年头,连狗都会讨好人了,典型的马屁精!
想归想,脸上立马挤出几分谄媚的笑,凑到江铭妄身边,冲着他眨巴眨巴眼,“江居士,这狗是你养的吗?你看这皮毛水光滑亮的,估计在庙里这伙食挺不错吧?”
江铭妄眉梢一挑,没吭声。
薛文薛摩拳擦掌,讨好一笑,“你看,我都认真干活了,晚上的肉我能申请吃个虎皮酥肉吗?听说淮山庙的厨子做这个一绝,我都变相算半个庙里人,你看……”
他意味深长的勾唇,薛文越还以为成了,眼睛一亮。
下一秒看着江铭妄伸出的手,表情一下子愣住,迟疑着打量了两眼。
“这是……”他说着,试探着把下巴搁了上去。
讨好一笑,简直是为了吃顿虎皮酥肉无所不及。
江铭妄瞪了他一眼,立马抽回手,呵斥着开口,“谁让你把下巴搭上来了?想吃可以,原价180一份,看你是一家人,给你打个优惠,100块钱。”
薛文越瞪大了眼,看着江铭妄的表情极为震惊,指着他颤抖着指尖。
“就连这也要收我的钱?”他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江铭妄冷笑一声。
“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想吃?可以。”他伸手,态度坚决,“给钱。”
一旁趴着的小汪耷拉着的眼皮抬了抬,随即又闭着眼打了个哈欠,似乎早就见惯了这幅场景。
“江居士,同情同情我吧,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薛文越干脆一倒,一抱,直接抱着江铭妄的腿不撒手,那姿态和小汪有的一拼,“我不管!我想吃!”
“吃屁去吧你。”江铭妄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弄的额头青筋直跳,微笑着抽回腿,循循善诱的开口,“庙里开支大,生活拮据清苦,没有白吃的午餐,你难道好意思让其他人吃一个月的素吗?”
薛文越听着这扎心一击,嘴巴一撇,表情委屈。
江铭妄趁势抽回了衣角,不准痕迹的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生怕薛文越一会又一言不合凑上来,这才严肃着一张脸开口,“还有,你晚上的鸡腿没了。”
薛文越一个弹跳从地上爬起来,拿着粉扫把,一脸震惊的表情。
哪里还有半点薛家二少的矜贵气,活脱脱眼底只有吃的。
“凭什么!”他不甘心的瞪回去。
江铭妄指了指地上,冲着薛文越抿唇意味深长的一笑,眼底闪过几分促狭。
很浅很浅。
他没有明说,抱着小汪离开,留下薛文越蹲在地上。
抱着粉色扫把,和地板上那几个狗爪印大眼对小眼。
小汪缩在江铭妄怀里,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姿态极为放肆。
薛文越越想越气,怎么都觉得小汪那只柴犬对自己恶意满满,地上这几个黑色狗爪印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他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没办法,只能先认栽。
老老实实的拿着扫把把大殿里打扫干净,一尘不染的模样让他长舒了一口气。
余光一扫,撇见大殿门口扒着门框看着自己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