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一片香樟树叶掠过窗台飘了进来,在办公室的天花板附近翩飞,最后在卫莱的头顶摇曳了好几下才缓缓飘落,刚刚好落入卫莱手边的杯子里。
幸好咖啡已经见底。
叶子是红色的,卫莱有些奇怪,春暖花开的时节,香樟树上都是一茬茬的新叶,清一色的嫩绿,哪里来的红叶?
她将沾了咖啡液的树叶从杯子中捻起,放在一张纸巾上,看着纸巾上印出一个树叶形状的咖啡色印记。
许是上个秋天变红,然后藏在某个角落,今天遇上了角度刁钻的怪风,才把它赶了下来吧。这世上有阿贵这种怪人,不,怪海龟,怪风算什么。
想起阿贵卫莱就忍不住阴阳怪气,“阿贵居然还会跟人微笑挥手?我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可从不正眼瞧我。”
阿花无奈道:“你还不知道么,他只在面对他的客人时才有好脸色,他好言好语的时候没什么好事。”
“客人?你真会替他遮掩。”卫莱不客气道。
小花没说话,只是微微苦笑。
阿贵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满心满眼只有一个目标——长寿。
海龟本来就长寿,但所谓长寿也只是与人类和别的动物比较,正常情况下也就是一两百岁的样子,阿贵追求的可不是这一两百年,他想要的是两百年又两百年再两百年,最好就这样一直活下去,永永远远。
卫莱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你们这样的...都能变成人的模样了,难道岁数还受原本的限制吗?”
“当然啦,”小花说,“时间是最没得商量的东西。”
然后小花问我,“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像阿贵这样一只普普通通的海龟是靠什么活那么久。”
卫莱当时心里飞过一串吐槽,只想让他重新定义“普普通通一只海龟”……而且,跟自然界中以长寿闻名的海龟比起来,他这朵所谓的浪花不死不灭不是更怪?卫莱心想我连这都接受了,现在是要突然来跟我说大自然生物的正常寿命算怎么回事。
但无论如何,卫莱知道小花的意思是,阿贵本不该活这么久。
他能活到现在并且继续活下去,是因为他会侵占人类的剩余时间,说得准确一点的话是占用余生,占用人类的余生,归他自己所有。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卫莱内心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人类这种短命的生物,一生长不过百年,绝大多数的人寿命都会因为身体疾病和意外而有所折损,八十年都算得上是理想状态了。卫莱一直觉得这样的寿命和人类智慧程度并不相配。
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一只海龟为了自己长寿从人类身上拿时间?
身为人类,卫莱实在没办法不感到悲愤。悲愤之余,连带着对小花也很有意见。因为她搞不懂小花的态度。
一开始她以为小花也是用这种方式活下来的,一度对他有所戒备,但他再三保证自己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一直存在,但和这事绝没有半点关系,他没有占用过别人的时间哪怕一秒钟。
撇清的时候小花的语气郑重其事斩钉截铁,卫莱这才顺过气来。并不由自主地更加相信他,自然地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认可阿贵的行事。
好吧,卫莱猜测小花应该是有些不赞同的,多多少少。可小花从不出手阻止!
对于阿贵的行为,他的态度更偏向无奈但纵容。即使偶尔阻止,那种阻止也很软弱,更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自己良心一个可笑的交代。
这种阻止里面的口是心非连卫莱都看得出,阿贵又怎么会真的把他的阻止当回事。
卫莱算不上早熟,年轻时候有点认死理,曾要求小花采取些行动,可结果始终无法令人满意,也曾因此对小花心存不满。
后来才逐渐意识到,很多感情都是复杂的,任何事物之间,包括阿贵和小花,感情不随着答案来,也不能用一个逻辑走完全程。
但对于阿贵占用人类时间,卫莱一直态度坚决。
小花却说,有时候这是个两厢情愿的事情。
“你们都已经把便利店设在医院里了,想来收获颇丰吧。”
小花听出了卫莱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双手举起一脸无辜,“可不关我的事,早晨我出去参加葬礼,葬礼结束从后门回去的时候店就已经在医院了。我一进去就看到她要从阿贵手里买东西,拦都来不及拦。而且,话说到医院,我认为一开始阿贵应该也不是为了她……”
“意思是他还有别的目标?”
小花点点头,“是一个男孩,一个弹琴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