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宁伤心的时候,错过了她吃早餐的时间。确定了还是可以回家找爸爸,她才愿意跟着罗暘,但也不让别人抱,也不肯再继续留在这里,罗暘抱着她在楼里楼外走过,最后单独开车载着她出门。
周围没有那些不熟悉的人,莫宁的情绪才好了些,下巴垫着车窗,两只小手扒着车门,湿漉漉像是小狗一样的目光一直看着外面。
和罗暘去了他在这里的办公室,当罗暘要处理工作时,她就钻进罗暘的办公桌下,像只小蘑菇一样抱着膝盖。
罗暘没有办法,把她抱起来,当着进进出出的属下的面,一边用大腿给她当坐垫,一边抱着她签文件。
莫宁白白短短的手指头指着不认识的单词:“这是什么?”
罗暘教她,又握着她的手在一张A4纸上写自己的大名。
莫宁,Morning,像她一样可爱。
一上午过去,莫宁终于和他亲近了很多。
小小一坨,像只洋娃娃,难过的事被放下,对罗暘奶声奶气地讲了很多可爱的话,从她会生宝宝的猪猪,到她也会长大独立,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充满了被爱包围养成的自信和大方。靠着沙发喝奶的时候脸颊鼓鼓,像弹弹的椰汁糕,按一下又是软的。
莫宁抱着奶瓶扭过头看戳自己脸蛋的罗暘。
罗暘带着凉意,不像莫若拙那样柔软的拇指擦了她嘴角的奶泡,刮了刮她的腮帮子。
莫宁看看他,歪头,软软的脸蛋枕在他的大手上。
这种亲近里,好像看不见的感情征服了一切,罗暘半边身体都不动了。
过了一会,莫宁闭着眼睛,很快也很安稳地睡着。
罗暘抱着她去休息室,感觉她的体重和身高都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了一点点的变化。
她刚才自己还说:“你知道吗,我不能一直是个宝宝,我会长大的。”
“爸爸说等我长大,也会有自己的家,有时候住家里,有时候回爸爸身边。所以我今天不是很怕,嗯,一点点,这么一点。”
她对长大、分离一直都有个浅浅的认识,并不觉得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怕,小身体里装满了勇气,有点早熟,但也只是个非常纯真的孩子。
一半是天生的特点,一半是从小就被单亲的家长教育。
只有莫若拙才能教出这么可爱的莫宁。可是莫若拙把莫宁当成活下来的意义,又一直希望莫宁独立坚强,好像不在乎唯一的女儿真正独立离他远行。一直孤单的莫若拙就真的不希望女儿多依赖他吗?还是说,他教莫宁这些的时候,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了短暂的花期?
莫若拙的某些想法,罗暘很早就知道不能深究,因为有时候他善良又狠心得让人害怕。
睡过午觉,莫宁来抱着他的小腿,说该回家了。
“嗯。”罗暘滑开椅子,把她拎起来,走到门口,又停下问,“这次的车费?”
莫宁嘟嘟嘴。
罗暘也不是欺负她,冷酷说:“知道什么叫抵押吗?”
接着漂亮的食指勾起她脖子上的戒指:“把你的戒指留在我这里,等你有钱了再来和我要。”
莫宁不是很愿意,说:“爸爸会给你钱。”
“爸爸的是爸爸的,你的是你的。你不是说你有很多小金子吗?”
“它们都跑掉了。”
“我知道怎么让它们回家。”罗暘说,“回去后,用你的小金子换这个。”
莫宁看看他,最后噘着嘴,勉强答应了。
“盖个章。”罗暘亲了下她的脸蛋。
又看着漂漂亮亮的莫宁,硬邦邦地说:“不能随便盖章。”
莫宁擦了下自己的脸蛋,气鼓鼓地扭过头不说话。
回家之前,罗暘先带她去商厦买礼物。
没有家长在,莫宁一点也不贪心,吃了一支冰激凌和一个甜甜圈,没有要其他的玩具。头上被罗暘戴上了一只红色肥海星头套,肚子那里露出她圆圆红红的小脸,又可爱又好笑。
莫若拙没有这么打扮过她,莫宁在路上不好意思地把脸藏在罗暘肩头,站在家门口,顶着派大星问:“我好看吗?”
想想前几次莫宁精致的发型,罗暘良心发现地拿掉了那只蠢蠢的肥海星,还理了理她的头发。
敲了敲门,家里没人。
莫若拙这个时候还没有到家?但他中午就出门了。
本以为为了莫宁,莫若拙离开罗暘家,会马上回家。
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烦躁,又瞥到对着紧闭的大门嘟起嘴巴的莫宁,罗暘要兴师问罪的坏脾气就收了起来。
罗暘说:“他可能有事。我们下去等他。”
等助理送钥匙过来,罗暘带着莫宁在小区里走了一会。
看到孩子们在玩的小沙地,莫宁往那边望了几次。罗暘就抱着莫宁过去,问她要玩哪一个。
莫宁手指一指,是旁边的秋千座。
罗暘长腿往空下来的秋千走去,还没有把莫宁放上去,莫宁就抱紧他的脖子不下来,说:“我推你,我要推你。”
罗暘垂目看着没他手臂长的小不点。
莫宁也不满意的样子,说:“爸爸就可以。”
想起莫若拙那小屁股和他瘦窄的身体,单手就能抱起他的罗暘面无表情:“为什么不自己坐?”
“我有点怕。”莫宁说在她小时候,大概这么小的时候,坐过,然后不小心摔下去,她就不坐了。
最后莫宁说:“不会摔到你,我轻轻地推。”
看着一脸“我不会把你推下去”的小不点,罗暘问:“谁摔的你?”
在莫宁已经模糊的记忆里已经没有一个明确的人。尽管莫若拙说是爸爸不小心摔的,但莫宁觉得不是。因为抱起她的那个人,揉她的手特别用力,特别疼。
这不是莫若拙会做出的事,莫若拙只会轻轻拍她,伤心得掉眼泪。
想起一天没见的莫若拙,莫宁就有些难过,小脑袋往罗暘肩膀枕,藏起有了泪花的眼睛。没有在莫若拙身边,今天没有发型的黑发软软披散下来,刚好齐在罗暘心口的位置。
“别怕。”
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小奶音问他:“你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在准备热身赛的周瞭,刚刚做完训练,一身的汗,在场馆里不怕冷地脱掉了上衣擦汗,其间不认识一样瞄着看台上的莫若拙。
莫若拙抱着外套,一只手捧着半张脸,像来看比赛的大学生,不知道是假轻松还是真的不担心,好像昨天接走莫宁的人是他或者周屿,他一点也不着急上火。
“又去找罗暘了?”周瞭一向不赞同他肉包子打狗的做法,好像忘记了自己当初有多疼,傻得要命。
莫若拙摸摸后颈,说:“罗暘去接到莫宁了,快回家了。”
周瞭不懂罗暘这人在想什么,问:“他家那边呢?”
莫若拙叹口气:“罗裕年今天早上还找我了。”
周瞭长腿一步跨过一排座位,直接到了莫若拙面前:“他说了什么?”
莫若拙说:“别这种表情,就是聊了些关于莫宁的事。”
罗裕年是个温和的商人,也是个慈祥的长辈,他的残忍都在这些不流血的假象下。
他对莫若拙感慨地说,罗暘做错的事,还有变成如今的样子他也有责任。但他对罗暘带着歉意,也不会真的怪罗暘。
他唯一不喜欢的就是罗暘会感情用事,区分感情和现实是他应该学会的第一课。
可是他还是不够痛,学不会。
所以罗裕年说:“你一直比他懂事,我也就能劝劝你。你知道,除了劝人,我也有其他解决事情的办法。”
这些话没必要重复给周瞭听。
周瞭皱眉看着他:“那怎么办?他能搞定他家里?我怎么不相信他真的那么好心呢?”
莫若拙接着说:“事情差不多也快解决了,你们春赛不是要开始了?你的排名都已经很靠前了,就不要为这种事分心了。”
“那我哥呢?是不是也因为要结婚了,为了双依姐,也不要给你惹麻烦?”
莫若拙唇舌一僵,而突然间,周瞭好像懂了莫若拙的欲言又止。
积极准备离开的莫若拙不是不想走,也不是不记疼,他就是记得太清楚,仍然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怕有人报复他身边的人,他早就带着女儿远远躲开了。
“是我不想太麻烦你们,为你着想,你还小心眼。”
“小莫……”
“周瞭!你朋友在这呢,欸,你的手机,给你,打了好几个了。”
“谢谢。”接过俱乐部的前台递来的手机,莫若拙避开周瞭的视线,低头翻看手机。
这个手机用了几年,不怎么耐用,掉电很快。在罗暘家找不到适配的充电插头,他到周瞭他们俱乐部才充上电。
莫若拙拿到手里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三四个未接来电,没一会,新的来电又进来。
接起来,莫若拙心虚地看了看旁边皱眉的周瞭。
沉默中,罗暘问:“你去哪里了?”
一肚子火的周瞭:“是不是罗暘?”
“周瞭?”罗暘冷冷地说,“我和莫宁在一起的时候,你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本来想放空自己的莫若拙头更疼了:“我马上来找你。”
担心罗暘生气了会直接把莫宁带走,莫若拙下车后就一路跑进了小区。
看到罗暘坐在秋千上,大腿上坐着莫宁,两侧秋千绳索在轻轻摇晃。
莫若拙跑得心脏都要爆炸,竭力克制着呼吸走向罗暘,看到莫宁依偎在罗暘身上已经睡着,可爱的小脸蛋被微微挤得嘟起来。
莫若拙轻轻摸了一下莫宁的脸,由衷松了一口气。
罗暘握住他的手,莫若拙微微蹙眉,伸手去抱莫宁。
罗暘抱着莫宁站起来,高出他许多,伸手抱住他,莫若拙猝不及防地一愣。
“你去哪里了?”
“我……”莫若拙说,“出去走走。”
罗暘不依不饶地问:“去找了周瞭?”
莫若拙点头。
没睡很沉的莫宁挤在两个大人中间,揉着眼睛醒过来,奋力分开两人,看看前看看后,见到莫若拙好像就见到了莫大的委屈,没有哭,只是努力伸长了手臂,一头栽在莫若拙怀里,还马上就用翻脸不认人的小肉手推着罗暘的肩膀,用力推了两下。
罗暘黑着脸,说:“她刚才不是这样。”
莫若拙没有狠心说伤害他的话,想抱着抗拒的莫宁走开,被罗暘抓着手腕。罗暘低声说:“莫莫,跟我回去,司机还在外面等着。”
莫若拙看看紧紧攀着自己,十分警惕的莫宁,小声说:“不是说好了……”
罗暘却越来越会得寸进尺,和昨晚说让他和莫宁单独待一天的表情一样:“跟我回家吧,莫莫。”
看他这样,莫若拙咬紧牙,想骂他不守信用,又鼻酸得说不出狠话。
“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一直在不远处的周瞭走过来,语气寻常,但把莫若拙推远的力气很大。罗暘坚持了一下,就松开手,让他把莫若拙推远。
周瞭说:“你们先回家。”然后一把推回跟上去的罗暘,咬牙低声说,“你他妈有完没完?以前欺负他是个孤儿,现在又觉得他无依无靠,吃了哑巴亏什么都不敢说是吗?”
罗暘瞥眼他抓着自己的手,看人的眼中一股子寒意。
“怎么了大少爷?嫌弃我这种人?”周瞭觉得可笑,“你又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最后一次好好和你说,莫若拙有莫宁,有我,还有周屿,没有一个人会让你为所欲为,离他远点。”
罗暘丢开他的手,说:“他是我的人,我要带他们走。”
嘭!
周瞭一拳打偏了罗暘的脸,咬牙切齿:“这里谁都和你没关系。”
罗暘不还手,摸摸嘴角的伤,似笑非笑,齿缝丝丝渗血,道:“是吗?他一定会跟我走的,和我住在一起,那时候我会买弹性最好的床。”
周瞭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错愕,再次举起的拳头迟迟打不下去,松手将人推开:“疯子!”
莫若拙正拿着梳子给女儿梳头,温声问莫宁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莫宁趴在他身上,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就把他抱紧了。
莫若拙拍拍她的后背,让她坐在沙发上,走过去开门,看到门外周瞭的样子惊愣。
周瞭站在门口看眼沙发上的干女儿,又看莫若拙,压低了声音:“小莫,赶紧走吧。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