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强锋开着车,往花园路交警队赶。
“靠边儿停,你先回队里。”连海平脸色阴沉,指了指路边。
“我送你去,花园路交警队,我知道在哪儿。”石强锋没停。
“不用,停车吧。”
石强锋努力说服:“送你去,我又不进去,在外边等着。我先回队里,咱们再会合,一来一去十公里呢,给队里省点儿汽油吧。”
连海平没有再坚持。
二十分钟赶到,石强锋在花园路交警队大门外停下车,看着连海平下车朝里走。石强锋笑了笑,饶有兴趣地观望着。
连海平刚进院儿,就看见一辆特斯拉开出来,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虎着脸,车头上有撞击痕迹。
交警队办公室里,办公桌后坐着一名中年交警,江明滟陪着连江树坐在条椅上。看见连海平进来,江明滟站起来,松了一口气。连海平扫了儿子一眼,只见连江树垂头丧气。交警和连海平握了手,挺和气。
“滨海大队的吧?事儿都说清楚了,车是他开的。其他两个孩子,家长已经领走了。修车的费用,对方是打算走保险,还是怎么的,你们跟他们商量。”
连海平说:“好,谢谢。”
连江树嘀咕了一句:“那别我们车的那个怎么办?”
连海平不解。交警说:“说是有辆车突然变道,别了他们的车,才撞到了路边。放心,已经调取了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查到对方车牌,也要追究他们的责任。但是你毕竟是无证驾驶嘛,按规定,未满十六周岁,免于拘留,罚款二百。”
连海平点头。交警又说:“都是警察,这个批评教育,你看是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别留情面。”
“开个玩笑,已经批评教育过了。警察子女,尤其要守法,要给别的孩子起到表率作用,对吧?”
连江树低头不说话。江明滟说:“树儿,答应一声啊。”连海平脸色更难看了。
出了交警队,连海平沉着脸一路走到院门口,江明滟母子跟着。连江树走得慢,他妈拉扯着他。
连海平停住脚,说:“从今天起,一直到开学,辅导班接送,其他时间不准出门。”
连江树说:“我要去姥姥家住。”
“什么?
“我要去姥姥家!”
“不可能!”
“你天天不在家,你管我呢!”
江明滟劝架说:“你们俩别吵了!”
连江树拧头就走。连海平气急,压着火气,跟江明滟说:“把他带回去,晚上再说。”
“晚上也不许吵!”江明滟扔下句话,匆忙去追儿子。
连海平又叮嘱道:“以防万一,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石强锋一直坐着看戏,看着连海平走回来,上了车,冲着离去的连江树努了努嘴,调侃道:“你儿子?不太像你,挺有性格么。”
“开车。”连海平冷冰冰地说。
“你刚才……是发火么?头回见。工作中太冷静,总是冷处理,一回家火蹿上来了,有气都跟亲人撒,这可不太好。”石强锋有点儿贫嘴。
连海平慢慢扭过脸,冷冷看着石强锋。
石强锋说:“你看,又冷处理,想骂就骂,我无所谓。”
连海平说:“你说完了么?”
“我就是随便说说。张昊阳那几个人证的资料发过来了。要不你先处理家事儿,我叫上老郑他们去问?”
“走吧。”
第一个人证在滨海高尔夫球场。阳光下,球场绿草如茵,朝尽头远望,能望见蓝色大海。连海平和石强锋找到他时,这个年轻人正在挥杆打球,对警察的来访毫不在意。
石强锋转头四顾,故意装作十分艳羡的样子:“咱们这儿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对外开放吗?”
年轻人说:“开放啊,交会费就行。”
“多少钱?”
“不知道,我只管玩儿,不管钱的事儿。”他挥出一杆,把球打飞,自己颇为满意,又放上一个球。
“六月十九号晚上你在哪儿?”连海平打开笔记本,开始提问。
“杀人案那天晚上吧,喝酒。”
“张昊阳在么?”
“在。就是为了他喝的,失恋了嘛。”
“在哪儿喝的酒?”
“一个哥们儿家。”这一杆打得不好,他骂了一句,又放上一个球。
连海平说:“具体地址。”
年轻人摆着动作,手里的杆一起一落比划着,捞鱼似的瞄准着,说:“不知道,谁还记门牌号啊。”
“谁家?”
“忘了,我跟着去起哄的,管谁家呢。”
石强锋有些气愤,上前用脚挡住球的去路。
“别捞鱼了,问你话呢。”
“请让开,我是证人,又不是犯人,我没义务回答你。让开,不让我可打了!”
石强锋看了看连海平。连海平没表态。
“打,不算你袭警,打吧。”石强锋怂恿他。
“哎,不要这样……”连海平劝了一句,不过语气并不是很坚决。
年轻人气哼哼的瞪着石强锋,突然挥杆打了下去。石强锋瞬间抬脚,朝着球杆正中踩下去。下一秒,一个折弯的高尔夫球杆远远飞了出去。
离开球场,连海平和石强锋上了车。
连海平说:“注意影响,下不为例。”
石强锋说:“反正球场有监控,他先动手,讹不着我,不抓他算他走运。这帮富二代,谁惯他们呢。”
专案组白板上贴了被害人王一珊和贾贝贝的照片,林子向赵厚刚汇报调查进展,指着最新被害的绿脚趾姑娘贾贝贝。
“这个贾贝贝啊,今年二月才来到本市,在本地也没什么亲戚朋友,一直在找工作。在一个饭馆,是个日料店,当过服务员,干活不上心,啥也学不会,很快就被辞退了。平时喜欢拍一些生活小视频发到网上,点个外卖,买个小东西装饰一下出租房,化个妆啥的,都拍。”
贾贝贝的抖音小视频,投到了电子屏上,这女孩把生活的点点滴滴都发到网上。林子给赵厚刚看一个视频,是女孩拍自己洗脚,在盆里倒了热水泡脚。脚指甲染成了绿色。
林子说:“我们正在追查翻模原材料的来源,线上线下的零售渠道,深圳、东莞和山东的生产厂家,目前都没有结果。”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赵厚刚说:“这凶手有点儿本事,反侦察意识挺强。”
“很强啊,现在监控这么多,贾贝贝最后是在哪儿遇上凶手的,都查不到,根据她最后的行动路线,大概率是在海边儿,跟凶手走了。”林子有点忿忿。
赵厚刚眉头一皱:“王一珊最后消失的地点,应该也是海边儿。”
刑警小杨搬着一摞硬盘走进来,放在桌子上,嚷嚷道:“石强锋那个笨招,咱们还真听啊。”
林子说:“怎么是他的招儿?专家说的,咱们本来就得查。”
赵厚刚看着那些硬盘。林子解释道:“专家指出,凶手可能经常购买女鞋。我们排查排查各大商场专卖店的鞋类专柜。”
“这是全市的?”
“差得远呢,这也就十分之一吧。好在真没几个自己一人儿去买女鞋的男性!”
赵厚刚沉吟着:“贾贝贝被害前,有没有借过高利贷?”
小杨说:“她被害前不久,账户确实多了一笔钱,存入两万现金,还没来得及花呢。”
赵厚刚眼睛一亮:“马上提审高利贷团伙!”
先提审一个男犯人老刁,上次追逃抓回来的案犯之一,老刁脸上还青肿着。
林子把贾贝贝的照片给老刁看。
“认识她吗?”
老刁看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好似认出来了,然而嘴里说:“不认识。”
林子说:“老刁,知道为什么审你么?赵警官骨折了,这是重伤。”
老刁似乎很委屈,说:“不是我打的呀!”
林子继续给他算账:“锤子是你买的呀,你支付宝付的账,你是凶器提供者。抓捕的时候,虽然你是第一个缴械的,可除了动手的那一个,说不定你比其他人还得多坐个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亏吧?太亏了!”
老刁很沮丧。
赵厚刚把照片推到他面前:“再看看,认识么?将功抵罪,还有机会。”
老刁咽了口唾沫,说:“见过。超过一万的现金,必须经过老鲨的手。人是老鲨叫走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商业区一栋写字楼外,连海平和石强锋询问第二个证人,也是个年轻人,富二代,然而看起来像个在公司上班的小白领,端着杯星巴克喝着。
“你还上班呢?”石强锋好奇地问。
小白领说:“对,一家广告公司。”
“你爸的公司?”
“不是,我将来想开个广告公司,先体验一下。”
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还行,石强锋脸色缓和了些。
连海平问:“六月十九日晚,是在你家喝酒么?”
“对,在我那儿,我自己住。”
“喝到几点?”
“一点多吧,第二天差点儿没起来。”
“张昊阳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噢,喝晕了,酒瓶割破了。不然还散不了呢。”
连海平嗯了一声。
小白领说:“你们怀疑张昊阳啊,他不至于的,在圈儿里他可是个五好青年。”
“是么?”连海平反问道。
“你们不知道吧,张昊阳很小的时候,爸妈离婚,他跟着他妈。上高中的时候,他妈去世了,他爸一直没生出儿子来,又想和好,把他接回来了。他虽然也像我们似的,没有后顾之忧了么,但是很规矩的,一点儿不张扬,他妈把他教育的蛮好。最开始他爸带他参加各种聚会,他特别放不开,后来才好一点儿,愿意跟我们玩儿了。我们都知道,他有个苦苦追求的目标,就是那个……女大学生,我们都没见过。但是以他的性格,见到虫子都不踩,别说杀人了,不可能。”
问完了这个富二代,他们重新上路。
石强锋说:“这个富二代不太像富二代,还上班打卡!”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么?”连海平问。
“我看……还是先抱怀疑态度。”石强锋有长进。
“下一个是谁?”
石强锋看看名单,哼了一声:“见过……不是个好东西。”
李达达的公司不大,装修的很有格调,看不出是做什么贸易的。
办公室里,李达达和连海平、石强锋相对而坐。石强锋抱着胳膊,横眉冷目。李达达态度和气,虽皮笑肉不笑的,很有礼貌,跟上次见面大不一样。
连海平则心平气和,拿起桌子上的名片,先聊两句:“进出口……都卖什么?”
“看我的兴趣吧。”李达达扬起手里的电子烟,“比如这个……”又指指他们坐的沙发,“那个……”他抬起脚,指脚上的鞋,“这也是……这房间里的,基本都是。凡是我喜欢的,就要,我想生活得舒服点儿。”
石强锋冷笑了一下。
李达达说:“还有那天晚上喝的酒,也是我拿的。”
连海平说:“你等于是这个小圈子里的头儿,是吗?”
“算不上,大家认可我吧。”
“你跟张昊阳关系怎么样,了解多少?”
李达达抽了一口电子烟,说:“都是哥们儿,不想背后议论他。但是既然您问了,我就说说吧。昊阳呢,人很好,就是……挺软弱的。回到他父亲身边以后,生活环境突然变了么,他挺无所适从的。大学读的是……工商管理?他爸想让他接班,他对书画玉石那一套不感兴趣,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很迷茫。然后,他认识了沈小舟,是叫沈小舟吧?”
连海平问:“你见过沈小舟么?”
“没有。昊阳不舍得给我们见,护食儿。”李达达笑起来,石强锋又瞪了他一眼。李达达收了笑,接着说,“开玩笑,但是他说过,他特别依赖这个女孩儿。他无所适从的时候,沈小舟给了他很多鼓励。用昊阳的话说,就像个小太阳,一看见她,心里就亮了。”
连海平说:“你跟张昊阳关系很近么,跟你说这么多心里话。”
“我跟他有共同点,我也很迷茫啊。这个公司,就是迷茫的产物。”
石强锋说:“你是想说,富二代也不好当吗?”
李达达看看石强锋,说:“对了,上次的事儿,我正式跟二位警官道个歉。抱歉给您看到了我病态的一面,现在吃了药就好了。”
他彬彬有礼地微笑着。石强锋不知道李达达这话是讽刺还是真心的。
连海平回到家,发现江明滟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餐桌上没有晚饭。连海平感觉不对劲,先走到儿子卧室看了一眼,没人。
“连江树呢?”
江明滟说:“我让他去姥姥家了。”
连海平有点儿生气:“不是说了不准去吗?”
“他说了,坐牢也到姥姥家去坐。就让他去吧,我爸说话他听。你们俩一见面就吵,他都这么大了,记仇了怎么办?”
“我是为他好。”
“他不觉得呀,他认为你看不上他呢。”
“我不信他这么糊涂。我去找他回来。”连海平转身要走,江明滟赶紧拦。没走两步,连海平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白天见过的那位交警在电话里说:“老连吧,我是花园路交警队老贾,有个情况跟你说一下。你儿子开车,是有辆车突然变道,恶意别车,但是我们查了对方车牌,是假车牌,所以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连海平有些诧异:“能给我发一张照片么?”
“没问题。”
连海平挂了电话,查看老贾发来的照片,觉得这辆车的车型似曾相识——跟踪陈晖的晚上,在后面跟随的那辆车。他皱眉思索着,摇了摇头,感觉太凑巧了点儿。
江明滟问:“谁呀?”
“没事儿。跟他姥爷说,这几天别让他乱跑。”连海平坐下了。
江明滟松了口气,笑了:“答应了?我给你做饭去!”
鲲哥脸色阴沉,推门进入KTV包房。花弟正搂着个女孩,拿着麦克风吼着一首情歌。见鲲哥进来,花弟连忙松开女孩,毕恭毕敬打招呼。鲲哥示意女孩出去,女孩乖乖离开了。
“你对连海平的儿子动手了?”鲲哥面无表情地问。
“就吓了他一下,给连海平找点儿麻烦嘛,看他懂不懂了……”
鲲哥伸手从花弟手里夺过麦克风,照着他脑袋砸了下去。一下,就出血了,鲲哥又接连砸了几下,麦克风变形了,才丢到地上。
花弟捂着头,也不敢高声,说:“鲲哥,我做错了?”
“你怎么不直接干掉连海平?”
“他是警察呀,那麻烦太大了……”
“动他的家人,结果是一样的。”
“那……”
“以后一切听我安排。接着唱吧。” 鲲哥说完出去了。
大早上,天还没亮起来,孙秋红就起床了。
她把蚵仔煎小吃车擦洗了一遍,直到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擦完了车,孙秋红进厨房准备早餐,快手快脚,切菜熬粥。厨房里还放着几个做蚵仔煎的备料桶,她打开一个,里面是海蛎子。她一个个拿起,检查着海蛎子的鲜活度。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旁吃饭,孙秋红看沈华章放下了筷子,小心征求他的意见。
“今天我想出摊儿去。”
沈华章像没听见似的,嗯了一声,就要起身。
孙秋红又说:“你跟我去吧,不用帮忙,看着小海就行。”
沈华章像刚听清楚,盯着孙秋红看了几秒钟,没说话,摇了摇头,走开了。
孙秋红被他看得心虚,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问小海:“小海,跟爸爸在家,好吗?”
沈小海愣了一下,使劲摇头。
菜市场路边,孙秋红支起了蚵仔煎小吃车,开张了。沈小海在摊子后边坐着。
有行人路过,打招呼:“出摊儿了啊。”
“出摊儿了。”孙秋红忙活着。
行人走了两步,又拐回来了:“给我来一个。”
孙秋红答应了,赶忙把剥好的海蛎子肉和上红薯粉、鸡蛋、葱花等配料,调匀了在铁板上油煎。她虽动作麻利,一个人有点儿忙不过来。
“抱歉啊,就我一个人,慢点儿。”
“没事儿,好吃不怕晚。”
四周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孙秋红,买菜的、带孩子的,都是街坊邻居。他们望着孙秋红,小声交流着,目光中有着老百姓天然的怜悯和同情,一个个走上来,都要买。围的人越来越多,孙秋红得先剥海蛎子再做,忙乱不堪。
“好嘞,好嘞,抱歉啊,您得等等。”
“没事儿,不着急,你慢点儿,别划着手。”
有人认识沈小海,从自己买来的吃食里拿了东西给他吃。
“小海,吃个果冻,拿着。”
一个老太太问孙秋红:“你家老沈呢,怎么也不来帮把手?看把你忙的。”
“他……帮不上忙。张姨,你不是不吃这个么?”
“我……给老头子带一个回去。”
孙秋红知道了大家的好意,埋头干着活儿,转过身的时候,用袖口抹了抹眼睛。
专案组,石强锋吃着鸡蛋灌饼,站在白板前,研究着赵厚刚那组的被害人资料。他好像看出了什么,凑近了看,伸手指点着贾贝贝照片下面的资料。
“这个……”
“别摸啊,你那油手。”林子马上呵斥道。
石强锋把手收回来,走回连海平这边儿,拿起手机查了查地图,更确定了。他看了看赵厚刚他们,小声跟连海平汇报自己的发现。
“被害人贾贝贝在一家日料店当过服务员。樱之屋,就在张昊阳那个玉器作坊一条街上,距离不到五百米。”
“樱之屋?”连海平皱了皱眉。
“对,这么贵的地方,张昊阳肯定上那儿吃过饭吧?”
“去跟赵组长汇报一下。”
“这咱们的嫌疑人……”石强锋不太情愿。
连海平说:“去吧。”
石强锋只好站起来,走到赵厚刚那边儿,指着白板,低声汇报自己的发现。
听石强锋说完,赵厚刚点头说:“知道了。”
林子却不以为然:“一条街就一定吃过饭?”
连海平接口道:“张昊阳办公室垃圾桶里,有樱之屋的餐巾纸。”
石强锋惊讶地看了连海平一眼。
林子说:“那可能是叫的外卖嘛。”
赵厚刚头也不抬,不冷不热地说道:“谢谢啊。我们继续把高利贷这条线趟到底。张昊阳你们已经在查了,就接着查。”他结束了这个话题。
赵厚刚的态度,让连海平有些尴尬。
孙秋红在小吃摊忙得连轴转,一抬眼,张姨把沈华章带来了,几乎是押着来的。沈华章脸色不好看,不愿来又懒得跟老太太争论的样子。
“人给你叫来了。帮帮她,本来就是两个人的活儿!小海,跟我来,去我家玩儿,别碍你爸妈的事儿。”老太太招手叫小海,沈小海看了看他爸,起身跟张姨走了。
沈华章冷冰冰地看了摊子一眼,走到沈小海腾出的地方坐下了,也不动手,就看着。
孙秋红说:“你不用动,这就差不多了。”
沈华章没打算动,看着孙秋红忙前忙后,脸上渐渐浮起一个冷笑,说:“小舟的案子还没破,凶手还没抓到,还有心情做生意?”
孙秋红听见了,手抖了一抖,也不辩驳,只管低头干活儿。
沈华章又说:“看他们都高高兴兴的,该吃吃,该喝喝,小舟没了啊,她什么都吃不上了。”
孙秋红还是不说话。
沈华章声音高了起来:“她走了才几天?我就想清清静静地想着她,行不行?我们马上就要饿死了吗?为什么要急着挣几个臭钱!”
他踹了一脚,把一个备料桶踹翻了,红薯粉撒了一地,面粉飞扬。
群众们吓了一跳,纷纷劝解:“老沈,干什么你!疯了么你?”
沈华章干脆把剩下的桶都踢了,狠狠地说:“对,我就是疯了,疯了才好呢。”作践完了,他抬腿走了。
群众安慰孙秋红:“唉,这老沈……算了,他也是心里难受,撒出来也好。”
他们七手八脚要帮孙秋红收拾,孙秋红劝住大家。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今天对不起了,不卖了,大伙儿都回去吧。”
不远处,岳红兵提着一兜子蔬菜,站在路边,远远看着。刚才那一幕他显然都看到了,他没有上前劝解,反而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掉头走去,目光中似有愧意。
人都散了,孙秋红独自一人默默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蹲在摊子后面,红薯粉打扫了,洒了的海蛎子捡回桶里。
小吃车挡住了她,把她暂时与世界隔开。孙秋红机械地收拾着,突然,她用肩上的毛巾捂住嘴,汹涌地哭了起来。这是女儿死后,她第一次痛哭,然而也只能压抑着,把哭声闷在毛巾里。
菜场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摊子后面的这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