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海平掉了个头,迅速开回三纺厂公交站。
“有个戴帽子穿灰T恤的人,在三纺厂那一站下了车。但是一路过来,没有这个打扮的人上车。”
“你还记得每个上车的人穿什么衣服?”石强锋挺惊讶。
“没特意记。三纺厂下车的人多,那会儿我被分散了注意力,没盯紧。那个人应该是陈晖。”连海平有些懊恼。
“他在车上换了衣服?”石强锋更郁闷了。
“可能是把长袖外衣脱了。”
“难道他发现有人跟着他?这小子不会这么灵吧!”
连海平琢磨着,不能确定。
回到三纺厂这一站,连海平停下车。虽然站名叫三纺厂,工厂早就不在了,这一片都是破旧的居民小区。
连海平说:“你在这儿盯着。陈晖要回学校,可能还会从这儿上车。我去周围转一转。”
石强锋答应了,下了车,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待着。连海平开车上路,沿街搜寻。这是一片被城市开发落下的街区,还保持着一二十年前的模样。光膀子的人们坐在路边下棋打牌,路边摊占据了人行道,路边一个院子挂着废品收购站的牌子。连海平慢慢开着车,在行人中搜寻着陈晖的身影。
石强锋在三纺厂站盯着,盯得双眼冒火。忽然,他看见路对面一辆三轮电动车驶过,开车的人穿着灰色T恤,虽戴了帽子口罩,看起来很像陈晖。石强锋精神一震,飞身而出,跟着跑了几步,意识到自己目标太明显。他拦住一辆经过的电动车,骑车的是个男青年,后面带着个女青年。
“哥们儿,警察,借你车用用,追个嫌疑人。”石强锋友好地恳求。
男青年停下车,看了他一眼,说:“行啊,用吧。”
石强锋走上前去,男青年突然一拧油门,摩托噌地蹿了出去,扬长而去,留下一串笑声。
“看他那个逼样,还警察呢!”
“比你还不像好人!”
石强锋忍着气,拔腿去追陈晖。只见三轮车在前方转了个弯,扎进了一条小路。石强锋快步赶到路口,抬眼看,这条小路通向一大片平房区,面积大,小路多,三轮车早不见了。
连海平快要开到街道尽头了,再往前一片荒芜,这时接到石强锋电话。他按了免提,听见石强锋说:“我看见陈晖了,骑了辆三轮车。”
“确定是他么?”
“我看就是!他进了这片儿平房区,我没跟上。”
“什么样的三轮车?”
“电动的,平板的,收废品的老开的那种。”
连海平眉头一动,想起了什么,打转方向盘调转车头,说:“你先进去沿路找,我一会儿就到。”
他开车返回,在刚刚看见的废品收购站门口停下车。晚上收购站已经关上了铁门,有个中年男人在院子里整理着废品。连海平走上去敲门。
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说:“不收了,明天来。”
连海平把手伸进铁门,打开门里的插销,自己推门进来了。
“哎谁让你进来,听不懂人话?”男人很不愉快。
连海平一直走到男人跟前,伸手就能控制他的距离,拿出证件亮了亮:“警察。”
男人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想抄什么东西。连海平盯着他的手,男人把手缩回来了,讪讪地笑笑。
连海平拿出手机,打开陈晖的照片给男人看:“这个人刚来过没有?”
男人认了认,说:“没有。警察同志,你看我也该下班了,媳妇儿还在家等着呢。”
“家?你不就住这儿么?”连海平指指院子里一处小房子,房子旁边的晾衣绳上还挂着衣服,“你有媳妇儿么,扣子都掉了两个。”
“不是,我媳妇儿懒……”男人的目光躲躲闪闪,往门口挪步,突然撒腿要跑,连海平早估准了他的去路,拦截过去,伸脚勾了一下,男人摔了个响脆。
石强锋穿过平房区狭窄的街道,道路两侧有临街房,也有小院子,都破破烂烂,年久失修,不过人气挺旺,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石强锋挨户找着三轮车,遇见关闭的院门,就扒门缝往里看。他找了一阵儿,一位在一户院门口坐着的大妈盯上他了。一家门前停着一辆三轮车,石强锋走上前去,凑近了仔细看。路灯昏暗,三轮车用锁链锁在路边电桩上。车也是电动的,石强锋伸手去摸电瓶的温度。
“干什么的?”
石强锋转过身,身后站着两个大妈。除了说话这位,另一位拿着个口哨,放在嘴边,随时要吹似的。
“我是警察。”石强锋忙说。
“警察?就你这样?偷车的吧。”大妈瞅着石强锋,显然一点儿不信。
石强锋有点怒,今天第二次被人这么说了,不想理她们,抬腿要走。
“别跑!我们一吹哨,你出不了这胡同!”
“我真是警察。”石强锋伸手掏兜,要拿证件。
大妈很警惕,后退一步,说:“别动!手拿出来!”
石强锋还在掏,情急之下,摸了两个兜还没找着。
“吹!”大妈支使同伴。
“别吹!”石强锋把证件掏出来了。
大妈们验看了石强锋的证件,态度立刻变得热情起来。
“早说么,真没看出来!我们这片儿的片警我都认识,你面生!”
石强锋说:“我是刑警队的。”
大妈说:“哟,查什么案子呢,用我们协助吗?只要一声令下……”
另一位大妈又噙上了哨子。
“别吹,我就找辆三轮车。”
“啥样的?谁家有三轮车,这我都知道!”
石强锋有些意外惊喜。
男人老实了,蹲在地上。连海平聊天似的问着话。
“哪里人啊?在老家犯事儿了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实回答问题,立个功,能减刑。”连海平举起陈晖照片,“再看看,他开了一辆平板电动三轮。”
“刚刚最后一个来送废品的,可能是……他戴了口罩,我也不敢说就是。”
“他拉来了什么东西?”
男人站起身,把连海平带到一堆儿废品跟前。这一堆主要是大件,旧电器,破自行车,还有纸箱和一包易拉罐。连海平戴上手套,翻了翻,没什么发现。
男人说:“这个人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一趟,送的都是大件儿。”
“他最近有没有拿来过一个笔记本电脑?”
男人摇头。
“拿来过女人的衣物么?”
男人脸色变了变,把连海平带到了居住的小屋里。他从床下拖出一个破行李箱,说:“这都是我收的,记不清都是谁拿来的了。”打开来,箱子里都是些女人内衣之类,“我知道现在你们能验DNA啥的,这上边就是有我的DNA,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警察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
连海平有些哭笑不得。
男人又说:“我在老家也就偷过一回电缆,跑出来几年了,天天提心吊胆的,现在你找上门来,我反倒踏实了。”
连海平最后一次拿出陈晖照片。
“你说他隔三差五就来一趟,都是晚上这个时间吗?”
大妈把石强锋领到一个小院门前,朝里指指。
“这户就姓陈,他们家儿子是大学生。”
石强锋隔着院门,能看到狭窄的院子里停着一辆三轮车,知道找对了。
另一个拿哨子的大妈终于开口了:“这两口子都是好人哪,他们干什么了?”
“不能讲,也请你们一定要保密。你们先回去吧,我们的人一会儿就到,谢谢啊!”石强锋一本正经地说。
“保密纪律我们懂,那我们就收队了!”大妈们很干脆,马上闪人了。
石强锋在门口蹲守,翘首以盼,终于看到连海平的身影快步走来。他朝连海平身后看了看,没别人。
“没叫支援?”
“不用。这家?”
“对。你不是说……那我去看看有没有后门?”
“不用,一起来吧。”
连海平走上前去,敲了敲院门。片刻,院里传来开门声,脚步声穿过院子,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穿着围裙,很朴素,面相有些老。
连海平说:“你好,我们是警察。陈晖在家么?”
陈母有些意外。
“你让一让。”石强锋就要往里冲,连海平拦住了他,语气温和跟陈母说:“能进去说么?”
他们进了院子,里面也就两间房,院子一侧有个单独的自建厨房。陈母带他们进了正屋。房间不大,算是个厅,有饭桌和凳子,一侧还放了张床。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桌边,擦洗着一台很旧的空调内机,看见来人,诧异地抬起头。
“陈晖呢?”石强锋没好气地问。
陈母指了指里头的隔间,里面有水声,水盆里洗毛巾的声音,陈晖大概在擦澡。
陈父看了看他们,看不出来头,小心地问:“你们找小晖有事?”
一侧的房门打开,陈晖顶着湿头发,脖子上搭着毛巾,端着盆水走出来,看见警察,愣了。
连海平和陈晖父子在桌边坐下,石强锋站在门口,堵着门。
听警察们说明情况,陈父一脸抱歉:“我腰不好,搬不了重东西。收了大件儿,小晖隔几天就回来一趟,帮我送到废品站去。”
陈晖低着头一言不发。
连海平问:“6月19号晚上,陈晖也是回来帮忙的?”
“是。平时他回来,也不在家住,大半夜的也要回学校。家里热么,也没个空调。今天回来没说什么,他就住下了,我猜可能是有事儿,不问,他也不说。”陈父解释说。
石强锋明显地有些失望,不耐烦地指摘陈晖:“你在公交车上换衣服干什么?还反侦察呢还!”
陈晖不言语。陈父替儿子回答说:“这活儿脏,他怕弄脏了衣服。每次都把旧衣服穿在里面,回家脱了才干活儿。”
连海平又问:“你们以前是造纸厂的吧,怎么搬这儿来了?”
陈父看了看陈晖,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下岗以后,身体都不好,也干不了什么活,只能收收废品。在造纸厂,街坊邻居都认识,孩子……自尊心强,就搬家了。”
石强锋有些郁闷,瞪着陈晖训斥道:“收废品又不丢人,你怎么不早说?交代明白了,不就先把你排除了吗?我们盯你这几天,浪费了多少时间?”
陈父说:“真是对不住,我替他给你们赔不是。小晖不爱说话,心气高,不通情理的时候也不少,可他不会干那畜生干的事儿。”
“您说的我们都会核实清楚,放心,不会冤枉他。”连海平转向陈晖,“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看见过沈小舟跟一个开跑车的男人在一起的事情,是真的么?”
陈晖低头答道:“是。”
“好。”连海平站起身,准备告辞。
陈母端着两碗面走进来,放在桌子上,每碗面上卧了一个荷包蛋,见警察要走,赶紧挽留:“两位同志,忙到这么晚,吃口饭吧。”
石强锋一口回绝:“不用了。”
“没什么好饭,多少吃点儿,别白跑一趟么……”陈母不安地搓着手,目光中似有哀求,好像儿子的清白就在这两碗面上。
连海平看看她,指示石强锋坐下:“吃吧。”又看着陈母笑笑,“不会就我们俩的吧?”
陈母高兴了,连说:“都有,都有。”
一家三口和两个警察围着桌子,唏哩呼噜地吃面。石强锋看见陈晖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滴下来,砸在面碗里。
“我不该写那封信,不该那么说沈小舟。”陈晖突然呜咽着开口了。
大家停止了吃面,望着陈晖。
“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爸妈,我学习好也没用。我真的很想尽快改变现在的生活,想争口气。我太想要那份工作了,想挣钱,想成功……”
陈晖父母望着儿子,说不出的辛酸与无奈。
连海平说:“他们看不起你,是他们的错,不用去追求他们眼里的成功。你成绩这么好,将来也许会成为一名教授、科学家,还不算成功么?你想想,你真的想变得和他们一样么?”
陈晖愣住了。
吃完了面告辞,连海平和石强锋沿着黑暗的街道向外走。
“陈晖他爸会不会替他打掩护?”石强锋还是不太死心。
“不会。”
“你不是说要怀疑所有人吗?”
“核实一下6月19号晚上大路上的监控就知道了。他爸说的应该是实话。”
“你是不是同情他们?”石强锋看了连海平一眼。
“不是同情,是了解,我熟悉这个群体。我爱人就是大厂子女。”
石强锋唉声叹气:“要不是陈晖,那线索又没了。”
连海平却长长呼了口气,说:“也好。”
“好什么?”
“至少现在,还不是那种案子。”
“哪种?”
“为了争一口饭吃,一个寒门子弟杀了另一个寒门子弟。”
石强锋不大同意:“杀人案就是杀人案,谁杀谁都不行。”
连海平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但总有些案子,让人特别堵得慌。”
连海平回到家,已是后半夜,就没进卧室,在客厅沙发上睡了。
天刚亮,连江树背着书包蹑手蹑脚向外走,还没出门,被连海平叫住了。连江树站住,看见他爸在沙发上坐起了身。
“这么早去哪儿?”
“去玩儿。”连江树满不在乎地应道。
连海平脸色马上沉下来。江明滟从卧室出来了,及时止住了连海平的训话。
“他去上英语辅导班呢。这孩子,跟你爸找什么别扭?快走吧!”
连江树哼了一声,甩手出了门。
江明滟一边穿好衣服,问连海平:“醒了?几点回来的,怎么不回屋睡去?”
“回来得晚,你睡得浅,怕吵醒你。小树吃早饭了么?”
“也怕吵醒你,没做,让他外边吃去。”
连海平搓了搓脸,站起身来,说:“晚点儿给辅导班老师打个电话,看他去了没有。”
江明滟白了他一眼:“你怎么防儿子跟防贼似的,别到家了还是警察那一套。”
石强锋去找马叔,顺路买了油条豆浆包子,和马叔一起吃早餐。
“现在这年轻人怎么回事,为了面子敢跟警察说谎。”石强锋狼吞虎咽吃了一阵儿,感慨道。
“说谁呢,当着长辈别给自己抬辈分,你也是年轻人。”马叔笑话他。
石强锋笑笑。
马叔又说:“你当年也把面子看得天大,牙都让人打掉了,非说是嗑核桃崩的。”
石强锋想起了什么,有点儿气不顺。
“对了,我现在看着,是不是还不像个好人?”
马叔笑了一声,石强锋反应过来,马叔看不见。
“对不起,忘了。”
马叔说:“你现在什么样,我不知道,当年头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石强锋有点儿感动,嘴里的东西哽住了,顿一顿才咽下。
“从小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小时候在农村寄养,说是亲戚,也没什么亲情,我妈一年回去不了几次,看我一眼就走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后来她再也没来过了。十来岁我就跑出来了,在城里……就那么着,稀里糊涂地就长大了。那时候争个面子,打个架,好像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无依无靠,必须得在这个世界上给自己争个位置。”他看看马叔,又说:“我这样的人,能走上正路,当上警察,多亏你了马叔。”
石强锋说的有点儿正式,马叔有些不好意思,打着哈哈说:“一大早的做什么思想汇报,还让不让吃饭了?”
“真的,我看了卷宗,才知道我妈一些事情……她不是个大家眼里的好女孩儿。当年要是有马叔你这样的人,能给她指指路就好了。”石强锋很认真。
马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跟了一句:“吃吧,凉了……”
石强锋的手机一响,收到消息。他看了一眼,跳起身来。
“有事儿,你自己吃,我走了!”说完一转眼出了门。
马叔呆了片刻,叹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爱谈心了?”
石强锋打了辆车,一路赶到了印染厂。大门口还挂着印染厂的旧牌子,里面大部分厂房已经拆平了,有些池子还没有填平。围着一个水池,现场拉起了警戒线,很多警察在忙忙碌碌,大早上围观群众还不多,被远远挡在了外围。
石强锋拿着证件,给把守的民警看一眼,朝水池走,边走边穿上鞋套。远远看见,潜水员打捞上来一具遗体,湿淋淋地放在塑料布上,看长发、穿着、身形,是女性。赵厚刚、林子和现场法医们正围着遗体勘查。
林子转了下头,看见了石强锋,眉头一皱,当即迎着走了过来,边走边喝道:“怎么就你?”
石强锋说:“我离得近。”
“你先别靠近,没勘查完呢。”
“你不是进来了么?”
林子不满地看他一眼:“你才干几天刑警,证儿还没捂热乎呢,进去一通乱踩,怎么弄?”
石强锋赔了个笑脸:“那天的事儿,对不住,出手太快,得罪了啊。”
这话让林子更窝火:“你吹什么你,说我防不住你是吧?”
“怎么会,八个我你都防得住……我就看一眼。”石强锋皮着脸想绕开林子。
“添什么乱,呆着!”林子伸胳膊阻挡。
“来,给我一下,咱们就扯平了。”
石强锋一把抓住了林子的手腕,往自己脑袋上扯,林子往回夺。这招数像耍泼皮,林子吃不住劲,连连后退,威胁道:“撒开!我可动手了啊!”
“石强锋。”石强锋的去势被连海平的声音阻断了,他放开了手。连海平赶到了,脸色不好看。
冯大队擦肩而过,疾步向前走,招呼他们,“都来!”
警察们走向水池。只见池子里又爬出一个潜水员,手里抓着个黑色塑料袋。
他们走近了。黑塑料袋子放在地上,打开了,露出一只雪白的脚,脚趾甲是绿色的。大家的表情又凝重了一层。
连海平轻声自言自语:“左脚。”
刚刚开盘的金海一号,高档小区,一套四居室,精装,客厅的大落地窗正对海景。金海集团副总梁雪涛和岳红兵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大海。
梁雪涛递给岳红兵一根雪茄,岳红兵摇摇手:“不会。”
“这套大四居,还有刚才那套三居,格局都不错吧。”梁雪涛把雪茄收了,装进衣袋。
“真不错。”
“那就给你留着了,这套你们两口住,那套闺女住,一栋楼,有自己空间,串个门吃个饭,也方便。”
岳红兵笑笑说:“不敢,别开这种玩笑。”
“又不是不要钱,内部价么,价格咱们定。”
“先别说这个了,找我什么事儿,不是真让我来参观样板房吧。房子该怎么盖,我不懂。”
“不懂可不行,旭日厂将来就是金海三期,怎么盖必须要考虑你的意见嘛。”
岳红兵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不是打算盖别墅么?”
“当然要有别墅区,旭日厂的位置比金海一号还要好,没有别墅配不上它的黄金位置,临海要配置私家海滩,还可以打造几处网红景点,大有可为。”梁雪涛顿了顿,话锋一转,“可惜出了命案,现在的人迷信,越有钱的越迷信,这事儿传出去,能不影响价格吗?肯定会影响。所以啊,旭日厂职工的安置房计划可能需要再研究研究,是不是不要原地安置,可以再等几年,安置到城北去,就不要再压缩金海三期的盈利空间了。海景房听着好听,住起来不实用么,太潮湿,尤其不适合老年人居住,也就卖给外地人当度假房合适。这个情况,岳总……岳厂长,你觉得有没有做做工作的可能性?”梁雪涛望着岳红兵,脸上有个不咸不淡的笑。
岳红兵望着大海,沉默不语,脸上渐渐浮起一个冷笑。
“打几千人的脸,我还真没那么大的巴掌,能只手遮天哪。”他转过身,说道,“站太高了,有点儿头晕,我先回去了。”
岳红兵抬脚走了。梁雪涛望着他走,把雪茄掏出来,自己点上了。
又出了命案,专案组汇聚一堂,如临大敌。邱局也到了,站在白板跟前,看着最新的被害人照片,绿脚趾姑娘。
赵厚刚先汇报初步调查情况。
“死者身份查明了,叫贾贝贝,是外地来本市务工人员,没有固定工作,被害前在KTV、酒吧等娱乐场所串场子,当酒托。作案手法,简单说,和王一珊案非常一致,有性侵,没有留下DNA。”
“王一珊案距沈小舟案将近三个月,沈小舟案到现在,这才几天?”邱局若有所思,看了看大伙儿,“现在有三起案件,我们来找找这三起案子还有什么别的异同点好不好?”
冯大队说:“邱局,你要想到了就说嘛。”
邱局笑笑,接着说:“从三个被害人的身份和职业来看,王一珊和贾贝贝都是外地来本市务工人员。王一珊和家人早就失去联系,贾贝贝有待调查,从她从事的职业看,恐怕也不是出自真正关心她的家庭。简单说,她们两个都是高风险受害者,出事了无人寻找,不易发现。沈小舟不一样,大学生,又是本地居民,父母很关爱她,一旦失踪马上就来报案,是低风险受害者。”
“一般习惯选择高风险受害者的凶手,往往会避开低风险受害者。”冯大队接口道。
大家基本上听懂了两位老江湖的意思。
赵厚刚说:“邱局、冯队的意思是,杀害沈小舟的不是同一个凶手?”
邱局转向一直没有发言的连海平。
“连海平,你也说说嘛。”
“我想等等老郭的检验结果。”连海平说。
冯大队说:“不是检验完了吗?”
连海平说:“我请他做了一个新的检验。”
“验什么?”邱局也有些意外。
说曹操,曹操到了,郭大法拿着检验报告进来了,直接递给连海平。
“验出来了。”
连海平看着报告,冯大队性子急,催促道:“什么结论,说呀!”
郭大法说:“连海平让我重新检验了王一珊、沈小舟还有贾贝贝三名被害者足部的擦拭样本,从皮肤表面和指甲缝里提取的微量检材。”
在场的人精神一震。
冯大队问:“检出DNA了?”
“没有,不是生物检测,是化学检测,王一珊和贾贝贝的样本检出了藻酸盐、氧化锌、硫酸钙等痕量成分……”郭大法要习惯性卖关子,见冯大队瞪着他,只好公布答案,“就是倒模用的材料。比如要做个脚模,先是液态的,倒进容器里把脚包裹住,凝固之后,再打开了倒硅胶。”
赵厚刚想明白了:“这个凶手把脚切下来,是为了方便做脚模?”
郭大法说:“这是个合理推测。”
连海平看完了检验报告,接口说:“沈小舟的脚上没有。”
赵厚刚恨恨叹了口气。冯大队和邱局对视一眼。
冯大队说:“看来不该并案。”
邱局说:“也不是不该,并就并了,专案组已经成立,也不必撤销。沈小舟这个案子,虽然可能是另一个凶手,但共同点也很显著,我总觉得,再查下去,两个案子说不定还会出现交集。”
“那就一个案子两个方向,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查到底就知道了,”冯大队再次分配任务,“老赵,你查王一珊和贾贝贝,有必要的话,请省厅专家做一个凶手的心理画像,老连,你查沈小舟,人手可能要分走一些。”
石强锋犹豫了一下,明知故问:“我跟哪边?”
冯大队还没答话,林子撂了一句:“这边儿人够了啊。”
石强锋笑笑说:“我跟连队。”
孙秋红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刚淘了淘米,沈华章走了进来,说:“在哪儿能买一块儿好点儿的墓地,你去问问吧。要风景好的。”
孙秋红被丈夫突兀的要求搞了个措手不及,放下米锅,在围裙上擦手,说:“我这就去问。”
她解了围裙,刚走出厨房,想起了什么,走了回来,跟在小院里坐下的沈华章说:“咱买过墓地。”
沈华章有些奇怪:“什么时候买的?”
“就是去年,岳厂长的爱人说过好几次,买的也不是墓地,是理财产品,听说是经营墓园的,让咱买,我跟你商量过,你说行,就买了。”
“买了多少钱的?我忘了。”
“五万,她说一年能收一万五的利息,这眼看就一年了,我去问问她。”
“五万?咱们拿的出五万?”
孙秋红小心翼翼地说:“少了,人家不让买呢。”
到了岳家,岳红兵和杜莉两口子挺热情,给沈华章和孙秋红倒了水,在客厅里坐下。
然而提到正题,杜莉犹犹豫豫,一脸抱歉,说:“咱们……可能上当了。”
沈华章和孙秋红吃了一惊。岳红兵也很意外。
杜莉说:“我去要过,那个理财公司,现在连本金都拿不出来,好多人正跟他们闹呢。”
沈华章问:“那墓园呢?”
“就是空口白话,连个影儿都没有。我也是才知道,本来想告诉你们,可是……出了小舟这事儿,我不想再给你们……”
沈华章和孙秋红脸色灰了。
岳红兵说:“老沈,别着急,你们这钱我们赔了。”
杜莉碰碰他,小声说:“这钱咱们也拿不出来,咱们家投的更多。”
岳红兵有点儿尴尬:“我来想办法,不能让小舟没个安身的地方。”
沈华章叹了口气,和孙秋红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去。
岳春夏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说:“沈叔叔……有次小舟开玩笑,说她将来老了以后……她不要墓地,她的……骨灰,要么养花,要么喂鱼,都比埋在墓地里好。”她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
沈华章呆呆地看着岳春夏,惨笑了一下,说:“像小舟说的,如果这是她的心愿,那就听她的。”
专案组,连海平望着电脑上正在播放的视频。这是一段十字路口的监控,沈小舟走进了监控范围,穿过马路,向一旁走去,走出了视线。石强锋和老郑他们也凑在一旁观看。
“现在没有嫌疑人的线索,还是重新调查沈小舟的行动线。” 连海平拿出地图,指点着这个监控中的十字路口,沿着沈小舟行动的方向,划到下一个路口,“下一个路口没有发现沈小舟,她在这一段路上消失了。有几种可能?”
这段路是沈小舟从吴波车上下来的地点。
石强锋说:“又叫了辆车?”
连海平说:“看手机记录,她没有再叫车。有可能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去现场看看吧。”
他们到了现场,站在路边观望着这条沈小舟走过的路。这条路车辆多,挺繁忙。
连海平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公交站:“也可能上了一辆公交车。这个公交站台有监控么?”
老郑说:“没有。但是现在公交车上都有监控。这个公交站有九趟车,我去把监控都调过来。”
“嗯,还有19号下午四点,不,三点之后路过的所有出租车,不排除有路边趴活儿的。还有别的可能么?”
石强锋努力琢磨着。
小齐望着路两边的商铺,还有小区,说:“有没有可能她进了路边什么商店,或者小区里的住家,被杀之后才被凶手转移了?”
石强锋看了小齐一眼,为自己啥都没想到感到一点懊恼。
连海平点头说:“有可能,道路两边的所有商铺住户都要排查。还有一种可能,她上了一辆熟人的车。”
石强锋说:“但是她没有再打过电话,这熟人是碰巧路过?不会这么巧吧。”
连海平说:“巧合也不能排除。”
当即开始排查所有的可能性,一直忙到深夜,却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沈小舟似乎真的从这条路上莫名消失了。
第二天,石强锋先到了专案组,拿着个食品袋,顶着油乎乎的头发,到座位坐下开吃,吃的是鸡蛋灌饼,边吃边听旁边赵厚刚一组讨论案情。
林子拿着一份报告,抱怨道:“专家给的这个凶手画像,太笼统了吧。男性,20到40岁之间……独居,有一定经济基础,教育程度较高,从事较为自由的工作……全市这种单身狗得有几十上百万吧,怎么查?”
石强锋悄悄凑到了林子身后,伸脖子看着报告,忍不住插了一句:“……经常购买女鞋,从这儿查。”
林子把报告合上,斜了他一眼,鼻子里冒冷气,说:“你以为我们没查吗?锯骨刀这么小众的工具都查不到来源,别说女鞋这种大众产品了。”
石强锋说:“锯骨刀就用买一把,肯定想方设法隐瞒购买信息,女鞋经常买,难免会留下记录啊。还有做脚模是不是要购买原材料,这也是条路……”
林子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指导员?你才查过几个案子?噢,零个……一月一日,圆蛋!你呀,跟着你们队长好好学学,主要是学“话少”这个优点……”
石强锋厚着脸皮继续说:“咱再推个理啊,这个凶手会不会是个残疾,自己少了一只脚?”
“你说得对,说不定少了两只脚,坐轮椅呢……”林子还要接着怼,赵厚刚咳嗽了一声。连海平来了。
连海平带着石强锋出了专案组,一路向外走,穿走廊,下楼梯。
“你对这类凶手感兴趣?”连海平问他。
“嗯,哪个警察不感兴趣?”
“你对这类凶手的认识来自哪儿?”
“……哪儿都有。学校里也听过讲座。”
“电影电视上看过不少吧,编的,是挺好看,不过这么多年,我没有见过一起命案是凶手费尽心机,设计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也没有一次破案是靠纯粹的推理推出来的。刚当上刑警,都想破大案。其实我们破案,主要靠四个轮子两条腿一张嘴,是枯燥的重复劳动。”
石强锋迟疑了一下说:“我知道。”
他们走出大楼,到了车前。
“去哪儿?”石强锋问。
“沈小舟的葬礼。”
“我们……要参加吗?”
“已经排查了所有出租车、公交车,沿街店铺,小区监控,都没有发现沈小舟。说不定她真的碰上了熟人。”
“你觉得是陈晖说的那个人?”
“不知道,但是说不定凶手会在葬礼上出现。”
“嗯……哎,你这不就是推理吗?”
“不是,是经验。”连海平淡淡地说。
距旭日厂不远,临海一处,景象开阔,有树有花,风景秀美。在场的有沈华章、岳红兵一家三口、杨涛母子和一些相熟的街坊。除了辅导员邓老师,还来了很多年轻的大学生们,另外还有绿诚的副总扈向泽。
“嫂子呢?”丁淑兰悄悄问沈华章。
“在家看着小海。小海最近很敏感,不愿去邻居家呆着。”
丁淑兰叹了口气。
家里,沈小海在房间里听收音机,收音机播放着天气预报。他听到了北京,就跟着重复:“北京,小雨转中雨,22到31摄氏度……”
孙秋红在卧室收拾沈小舟的东西,把床上桌子上胡乱堆放的杂物摆放整齐。收着收着,在床角缝隙里发现一只女儿的袜子,她蓦然想起来了。
“唉,在这儿呢,上次找呀找呀找不着,这么大的姑娘了……”她突然收住了唠叨,好像心里被蓦然插了一刀,在床上坐下了,静静地发呆,手里紧紧攥着女儿的袜子。
海边,沈华章将骨灰倒进一个土坑,种上了一棵小树,敷上土。树上钉了一张铭牌,照片里沈小舟笑得灿烂。岳红兵在沈华章身旁,帮忙张罗着。
大学生们纷纷放下一朵白花。
邓老师说:“放假了,好多同学是从外地赶回来的。”沈华章感激地点点头。
岳红兵说:“老沈,给小舟弹一个吧。”
沈华章拿起琵琶,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调音拨弦,弹起一曲《春江花月夜》。他双眼渐渐红了,海风吹乱他半白的头发,把乐声带走。大家站着,安静地听。
扈向泽悄悄走到岳红兵身边,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说:“岳总,帮我转交给小舟家人吧,刚给她父亲,他不要。”
岳红兵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小舟本来要入职的绿诚公司的,这是公司的心意。”
岳红兵收了,说:“我代他们先谢谢你。”
“不,应该的。请放心,以后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尽力帮忙解决。”
扈向泽低声告辞,在琵琶声中转身走开,走了几步,碰上了连海平。
“走了?”连海平打个招呼。
扈向泽有些尴尬,微微一笑:“回去还有个会,只能先走一步。对了,酒店的事情,请您保密。公司就要上市,不想出现什么不必要的花边新闻。”
连海平点了点头,目送扈向泽离去。
《春江花月夜》如泣如诉,连海平观察着每个人。只见杨涛异常地悲痛,泪流满面。岳红兵表情沉痛,低头看着地上,不时用手扶一下头上的帽子。岳春夏却没有哭,呆呆的,好像丢了魂儿。
连海平的目光扫到了远处,一个戴帽子的年轻男人站在路边,正向这边张望。年轻人身后,停着一辆白色汽车,跑车的样子。连海平迅速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拉近焦距,拍了一张。年轻人却转身上了跑车,开走了。
葬礼结束,大家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沈华章是坐杨涛的车来的。
连海平走来,拿起手机给沈华章看。
“见过这个人么?”手机上是刚刚拍下的年轻人照片,离得远,面目不清。
沈华章看了,摇头,不认识。同行的岳春夏看见了,似乎认出了他,看了沈华章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连海平捕捉到了这个表情。
“对了,还有件事问你。”连海平和石强锋领着岳春夏走到一边。
没等问,岳春夏就说了:“我见过……那个人。”
“他是谁?” 连海平问。
“他叫张昊阳,是小舟的……”
石强锋接口道:“男朋友?”
“不是,他喜欢小舟,但不是男朋友。”
“上次问你,你怎么不说?”石强锋有些不满。
“不是男朋友啊,喜欢小舟的人多了,我们系就有好几个。”
石强锋哼了一声。
“他喜欢沈小舟,沈小舟不喜欢他?”连海平继续问。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岳春夏卡壳了。
“那他们算朋友么?”
“大概……算吧。”
“会一起出来玩儿?”
“有时候……会。”
“那不就是谈恋爱么?”石强锋说。
“不是的。他想恋爱,小舟不想,所以经常叫上我。小舟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认识张昊阳,特别是家里。”
“为什么,他是个富二代吧?”
“就因为他是个富二代。”
石强锋不太理解:“什么意思,富二代还成了短板了?第一次听说。”
岳春夏说:“小舟觉得他……还没长大。”
“他多大,未成年?”
岳春夏摇摇头。岳红兵开车路过,停下车等着。
“你们自己去找他吧。” 岳春夏走去上车,岳红兵和连海平打个客气的招呼,开走了。
“他想谈恋爱,沈小舟不想,这是个强动机啊!多少案子,都是因为这个。” 石强锋恍然大悟似的,兴奋地跟连海平说。
连海平却不置可否。
回到大队,张昊阳的情况很快就查到了,他家在本地颇有名气。
“张昊阳,他爸是张墨卿,听说过吧。”老郑递给连海平一份资料。
“谁呀?哪个集团老总?”石强锋问。
老郑说:“书画名家,多少大领导家里都挂着他一张墨宝。”
“艺术家?”石强锋冷笑了一下,“艺术家的儿子还那么庸俗,开什么跑车?”
“不光是艺术家,他还有个生意。”老郑补充道。
一栋别致的二层小楼,门头的牌匾上写着几个字:“玉艺天成”,从右往左写的,大概是张墨卿的手笔。连海平和石强锋在门前停下车。
石强锋看了看牌匾,念道:“成天艺玉……念完这个名儿,我都有点儿抑郁了。”
进了玉器工作室,几名或年轻或年老的师傅在雕琢玉器。陈设的木架上摆放着一些雕好的成品。石强锋凑近一个玉雕观看,问师傅:“这得多少钱?能顶一套房吗?”
师傅看了看他,笑而不答。
一名工作人员带着连海平和石强锋上楼,来到二层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古色古香,大桌子上摆着苹果电脑。张昊阳正坐在桌前发呆,看到连海平他们进来,慌忙起身。
“你们好,是来提货的吗?”张昊阳白皙清秀,穿着鳄鱼Polo衫,休闲裤,看着整整齐齐,不太像个纨绔子弟。不过他右手上缠着纱布,非常醒目。
连海平说:“我们是警察。”
张昊阳脸色变了变。
石强锋说:“手怎么了?”
“……割破了。”张昊阳迟疑道。
在会客沙发上落座,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连海平就开始提问:“你最后一次见到沈小舟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她出事那天下午。”
“几点钟?”
“……三点左右吧,我去学校找她,她有个社团活动刚刚结束……”似乎每个问题张昊阳都要思考一下,将连海平提问的速度降下半拍。
“找她干什么?”
“她第二天就离校回家了,我想开车送她,她说不用,就分开了。”张昊阳的回答总是有些犹豫,吞吞吐吐,说着说着,眼圈渐渐发红。
“你和沈小舟是什么关系?”
“……朋友吧。”
“不是男女朋友?”
“……不是。”
“你跟沈小舟是怎么认识的?”
张昊阳想了想,好像在组织语言,片刻说道:“去年我父亲给南方理工捐赠了一批书画,在捐赠仪式上,小舟作为学生代表,弹了一首琵琶曲,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认识之后呢,你就开始追求她?”连海平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是。”
“每次都是你约她?”
“对。”
“吃饭、看电影……”
“嗯。”
“给她买过东西么?”
张昊阳犹豫了一下,说:“买过,她没要。”
“你想进一步确定关系,她不同意,是吧?”
张昊阳点点头。石强锋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张昊阳犹豫着,连海平不等他说完,把话接了过去,说:“因为她看不上你?你这么好的条件,要什么有什么,她父母都是下岗职工,她凭什么?从去年追求到现在,都不愿跟你确定关系,是遛着你玩儿么?”
连海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昊阳的表情。石强锋理解了他在干什么,也注意到张昊阳脸上慢慢有些怒意。
连海平接着说:“愿意跟你约会,吃饭,看电影,不愿意跟你更进一步,我不太理解这女孩是怎么想的……”
“请不要再说了……”
“这不是打击你的自尊么,给你持续的心理劣势……”
石强锋插嘴道:“就是PUA!”
“不是!她不是那种女孩,是我配不上她!”
连海平步步急逼:“是她说的么,你配不上她……”
“不是!不是的,她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是我不成熟,没主见,从来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她不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
连海平停止了追问,望着张昊阳。他脸色苍白,嘴唇发抖。
“沈小舟被杀那天晚上,你在哪儿?”连海平终于问道。
“……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张昊阳说。
“在一起干什么?”
“喝酒,喝了一晚上。”
“心里难受?”
“对!”
石强锋说:“不就拒绝了你送她回家么,至于吗?”
“因为她之前跟我说过,以后不想再跟我见面了!”
石强锋有些讶异。连海平很快问:“之前是什么时候?”
“6月7号。”
“6月7号……沈小舟的生日?”连海平很快想到了这个日期的意义。
张昊阳点点头。
连海平说:“那天……你向她表白了吗?”
张昊阳惨然笑了笑,说:“我真他妈蠢,不说那些蠢话,本来还能继续做朋友……”
石强锋说:“那你19号那天还去找她?”
“我想见她,我忍不住。你们不会觉得是我……我就是杀了自己,也不会伤害她!”张昊阳终于绷不住哭了。
连海平等着他情绪稍稍平缓了些,说:“19号晚上跟你一起喝酒的所有人,把名字给我们。”
问完了话,连海平和石强锋离开玉器工作室,上车返回。
“他是装的吧,演得挺像那回事。”石强锋评价道。
连海平没吭气。石强锋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19号下午他见过沈小舟,要是之后他没走,悄悄跟着她呢?所以沈小舟在那条路上,怎么那么巧碰见一个熟人,就能解释了!”
“查查监控里有没有他的车就知道了。”
连海平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是江明滟。她一般不在上班时间打电话,他蹙了蹙眉,接了。一接通,就听见江明滟焦急的声音:“快回来,小树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