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还是那副光景，亓鹤君往后退了一步站在暗处，看着云扇从马车上让人扶着慢悠悠的下来，眼睛还雾蒙蒙的半眯着，像是似醒非醒的才睡过。明明脸庞稚气的很，却又梳着精巧花式的发髻，动作缓缓，透着一股娇憨和可爱。她的身量比寻常她这个年纪的女子高许多，看上去却又不像是只十岁出头，倒是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她先是往前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连忙又回过身，等着身后的靖王妃。
亓鹤君看的仔细，脸上多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随着她上了轿子，然后收了回来。
一旁的侍从看的胆战心惊，头也不敢抬的缩在一边，隐隐竟有些发抖。
男女客虽然分在两处设宴，可中间却只有一墙之隔。
两边都能听到些窃窃的说话声，仔细点兴许就能听出心属的小姐或者公子的声音。
白卉俪感了风寒，告病没有来，云扇就有些不高兴，她一向是和白卉俪要好的，平日里也没有多接触其他闺阁里的姑娘，偌大的场子里，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人说话的。
也不知道柿子现在在哪儿了，王妃那么忧心，是有些危险的吧？臭柿子，真是讨厌又烦人，走就走吧，也不说清楚……
“你是谁家的？看着怎么面生的很？”云扇正无趣的看着一只琉璃花瓶上的纹路发呆，等到那声音抬高了音量又问了一边之后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你在同我说话么？”
面前的女孩儿看着大约有十五六左右，修的精细的眉毛尾端有些突兀的上扬，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隐约的凌厉气势。
“这难不成还有其他人吗？”说话的女孩儿语气不善，不知是不是因为云扇让她说了两遍一样的话的缘故。
“方才你喊我我没听见。”云扇认真的解释，她虽然无意多结交谁，可也不想多个看不对眼的，“你要和我说什么，现在说吧。”
华暮抿了抿嘴角，说话倒也直接，“我觉得你长的挺好看的，就过来问问你是谁家的。”
云扇扑哧一笑，这人倒真是毫不掩饰的心直口快，她笑道，“我算是靖王府的，是养在老王妃身边的丫头。”
“你可别框我，说自己是丫头，”华暮道，“你先问问这里的各个府上的小姐答应不答应，只嫡女来的地方，你个丫头倒是命好！”
云扇先前并不知道是这样，华暮这么一说倒是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脸颊有些淡红。
“公主，万福金安。”有经过她们身边的人停下来向华暮问安，云扇又是怔了怔，呐呐道，“你是公主啊？你怎么也不说声……”
华暮毫不在意，也不管方才问安的人还等着她的回应，对着云扇道，“你不也瞒着我么？这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向是任性惯了的，喜欢什么，在意什么，分的清清楚楚，旁的人旁的事情就再入不了她的眼去，更不会去管别人是如何难堪。
“你发呆也不挑个地方，愣愣的不知被多少人看在了眼里，”华暮说着就去拉云扇的手，“还不如和我说说话。”
她这样呆笨呆笨的，一定不像那些伶牙俐齿的，说起话来还藏着掖着，话里话外都是数不清的心眼子。
“嫡长子真能坐稳了位置么？有的不过是个祖宗定下来规矩里的虚名，后面比他有本事的，谁能答应！”冷老将军哼了声，喝了两杯酒有些上头，说话也不管不顾了。
身边有平日交好的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出声拦了他的话头，“老将军真是喝多了，来人啊，扶老将军去歇一歇。”
冷老将军酒后失言也不是头一遭，若不是功劳本厚，早不知道被如何处置多少回了。
几位皇子坐在不远处的一桌，太子将这句话真真切切的停在耳朵里，不禁怒火中烧，排桌骂道，“冷老将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可人家也没指着说太子没用不是？这样表现反倒像是心虚。
剩下的几位皇子，说话的说话，喝酒的喝酒，就像是没有听见太子的话。这样沉不住气，竟然还妄图守住太子的位置？这样一个蠢才还觉得能登上大齐的皇位？二皇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
真真可笑至极。
天色全黑了下来，灯火阑珊的地方自然是一片光明与和乐，灯火照不见的地方只能看见微微摇晃的树影，在月色下恍惚竟似鬼影。虽然前后都有打着灯笼的宫女，可是两者相距却远。原本被华暮拉着说了一晚上的话，早就乏的很的云扇，此刻却来了精神。左边看看右边瞧瞧，心头乱跳，生怕蹦出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将自己抓走。
“臭柿子，”云扇咬牙切齿，都怪他！那些，夜里别往那墙根，那些边边角角去，妖魔鬼怪都喜欢站在那儿，妖魔鬼怪最喜欢抓小姑娘，这样的话不都是他说的么！
以往在靖王府还有柿子陪她回红叶居，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害怕了，云扇叹了一口气，她这侄孙子的好处还是挺多的。
可是程纪榕从来就没有说错，在眼睛看不见的暗处，深不可测的黑暗中，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人与事，喜欢的，也正是她这细皮的小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