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老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话的声音温和。
“夫人,你还不打算出来么?”
这几乎是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但是今日,似乎有哪里不同。
往日从不进门,只隔着门板说话的人忽然进门了。
蒲团上敲木鱼的老太太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怎么,你做下的事情,终于被人挖出来了?”
门口的老头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又迅速恢复正常。
“夫人,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看来我猜对了。”
老太太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木鱼槌,刚刚板着脸上浮现出笑模样。
“宋池,你栽了呀。”
那老太太站起身,看着背光站在门口的老头,也就是宋池,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宋池!你栽了!哈哈哈哈……”
“夫人!你我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夫人,我今日来也是有事相求的。”
“若是你不答应的话,恐怕今日……”
门前的老头说话的神情很是诚恳,但他说的内容却与他的神情,不说一模一样,也是毫不相干。
“我真的不想杀你,我们年少相知,互相搀扶着走了那么长一段岁月,你都忘了么?夫人……”
“住口!”
宋池说的温柔缱绻,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利刃,狠狠的刺入于花儿的心脏。
刺入后又在心脏中来回搅动,就如眼前这个已经满脸皱纹的男人,不肯放过她。
“你怎么有脸提年轻时候的?你怎么有脸啊!”
毕竟上了年纪,这么大笑一通,又厉声吼人,于花儿累的喘了几口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寻了椅子坐下缓了缓,她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那样,面无表情。
“宋池,我知道你那么多秘密,现在你东窗事发,不会还想着让我为你保守秘密吧?”
“我告诉你,只要有人找到我,我一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他!们!”
“这些年要不是你让人严防死守,还拿清水村剩下的村民威胁我,你以为我会乖乖呆在佛堂吗?”
“所以,别在那假惺惺的恶心我了,我倒是劝你快把我杀了,不然……”
于花儿冷哼一声,一眼都不愿再落在宋池身上。
“哎……”
宋池叹气,看于花儿的眼神还是那般温和,手上却已经多了一个小白包。
“夫人,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我不想杀你的,但是你如此冥顽不灵,为了不牵连其他人,我只能……”
宋池把门关上走到屋中,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小白包打开,露出里面包着的一小撮白色粉末。
“这药是我专门找人调制的,叫钩吻。”
“这药里面加上了曼陀罗花,能让你走的没有任何痛楚。”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宋池持水壶,倒好茶水,然后将“钩吻”倒入茶水中,用汤匙略加搅拌。
白色的粉末入水即化,无色无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宋池用他那双皱巴的像老树皮的手端起茶水,递给于花儿。
“今日,我亲手将这茶端给你,送你离去,也算是全了,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了。”
于花儿毫不犹豫接过茶水,浑浊的眼略过宋池,转向了半眯着眼,慈悲盘坐的佛像。
“宋池,希望下辈子,我不要再遇到你了……”
于花儿的眼中翻腾着泪花,抬手就要将茶水一饮而下。
宋池不安躁动的情绪在看到于花儿毫不犹豫的抬手要喝茶水那一刹那被平复。
只是还不等他把心完全放回肚子里,不知从哪来的一支箭弩“嗖”的一声穿门而过,精准的将于花儿手中的茶杯打翻在地。
“谁!”
宋池到底为官多年,举手投足间的气势颇为骇人。
可惜……这次来的人没有一个买账的。
佛堂的屋门又一次被人打开。
青年拿着剑,意气风发的站在门口。
“东厂奉圣上命!请宋夫人入宫一叙!”
宋池在于花儿的角度,看到了背光立在门前的霍之麟。
深棕色的发丝,逆着光在发亮,亮闪闪的眼睛诉说着主人的兴奋。
尤其是他手中那柄剑,寒光凌冽!
……
皇上给的马车极大,霍之麟一行人其实坐一辆就能坐得下。
多派一辆一起来首辅府,意思是方便几个人将宋池带进宫中。
这点“圣意”,汪恕要是看不懂就枉他一路爬到东厂都督了。
几个人刚一被马车带到首辅府,东厂派来守着的人就看到了汪恕,立刻上来报告情况。
宋池可能是为了做戏做全套,整个首辅府就像是打开大门在迎接谁,明里暗里都没什么保护措施。
周边东厂的人已经清了场,确保在行动的时候不会有人知道。
霍之麟孤身先冲上去,最大的原因是东厂的人报告说,宋池已经进后院的佛堂有一会了。
若是汪恕等人不来,东厂的人为了保证宋夫人的安危,已经准备冲进去了。
生怕宋池是进去要弄死宋夫人,霍之麟直接施展轻功,一路踏着墙檐房顶冲到佛堂。
这才堪堪救下宋夫人,也就是于花儿。
宋池本身并无武艺,对上霍之麟,他束手就擒的倒是快。
那于花儿更是干脆,一看到真的是来抓宋池的,她兴奋的在旁边拍手叫好。
看那模样,若不是年龄限制,她恐怕能高兴的当场给大家跳个舞。
圣上有意将宋池和于花儿带进宫,由他亲自审问。
生意不可违。
因此在抓到宋池后,霍之麟将人一绑,随机选了一辆马车扔进去。
那于花儿都不用霍之麟催,自己颤颤巍巍扶着车架就想往车上上。
温卿卿默不作声凑过去,将于花儿扶上车,跟着她一起坐了下来。
霍之麟自然是随着温卿卿一起坐,刚好也方便看着宋池。
“姑娘,公子,介意老婆子我唱首歌么?”
许是心情太好了,于花儿按耐不住,马车刚开始走,她就坐不住了,笑眯眯地问同乘的霍之麟和温卿卿。
宋池则被她直接忽略了。
两人自然是不介意。
于花儿自己打着拍子唱了起来。
“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离,又遭弃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