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杰森快马加鞭赶到纸条上的地址,发现迎接他的竟然是水蛭之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对方圈套了。
水蛭冷冷地道出他的条件,只要在竞技场里撑过五轮,便让两个小姑娘安全离开。他没有给杰森任何好脸色,因为他知道,杰森没得选择。
杰森被领进了竞技场的休息区,在那里他看见了无数目光或呆滞无神或狂热躁动的奴隶,成年的,未成年的,男的,女的……这些人感受到了他身上完全不同的气质,便咧嘴朝他笑起来,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休息区就是一片被弯曲走廊连接的小房间,憋闷浑浊的空气让他好像置身于猪圈。他隐约听见人群的欢呼,看见管事的来回奔走安排人员上场,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地等待,最终在情绪彻底失控前听见了他们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们给了他一件臭烘烘的旧皮甲,杰森想也没想就穿在了身上——他可不想穿着商人的长袍作战,在闪转腾挪之际被自己的裙摆绊倒。门口桌子上摆放着一大排武器任他挑选,却没有一把是完好无损的。
水蛭在赛前再次出现,一脸嘲讽地看着杰森从那堆报废武器里挑出来一把勉强能用的长剑。
“反正结果都一样,”他说,“我已经等不及看你徒劳挣扎的模样了。那五个对手是我精心安排的,累都能累死你。”
杰森似乎压根没有因为被摆了一道而恼怒,反而冲水蛭咧嘴一笑道:“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吧。不过我和你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说过的话一向都会兑现,比如……”
“比如什么?”水蛭问。
“比如我说了我会闯关成功,再比如,我说过我要大嘴巴抽你!”
然后他就任由水蛭独自在身后阴沉着脸,径直走向竞技场缓缓打开的栅栏门。从那个方向射来的摇曳光芒,在他的身后拖出一道扭曲的黑影。
不知道主持人之前说了什么,当他出现在场地中央时,迎接他的是观众不屑的嘘声。杰森无所谓地耸耸肩,耐心等待鲨鱼介绍自己的对手。然而那个可憎的阿拉伯人依旧在喋喋不休地挖苦自己,好像自己杀了他的父母、夺了他的妻女一般。
“瞧瞧他那浑浊的黑色瞳仁,他们一定是恶魔与野兽后诞下的种。再看看他那扁平的五官,他们一定是从天堂堕入地狱时脸先着了地……”
观众跟着狂笑起来,杰森则抽空走到场地的对面,对阳台上的两个姑娘温声说话:“卡丽,我的小羊羔,爸爸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阿达拉,照顾好卡丽,有我在,一切放心就行。”
阿达拉泪眼婆娑,用力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后涩声说道:“卡丽……她很害怕……我不知道……”
鲨鱼还在不依不饶:“哦,原来他们也有原始的感情,就像野狗保护自己的狗崽子一样……好吧朋友们,都听说蒙古人兵行神速,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今天就让我们共同见证好了!”
有仆人出现在阿达拉的身后,伸手将旁边酒桶的木塞拔了出来,一股清流从桶中缓缓流出。
“这个酒桶的重量经过仔细称量,当里面的存水流光后,上面的巨斧就会掉落下来。啊哈哈哈,多么精巧的设计啊!”
“精巧个屁!”杰森怒视着鲨鱼吼道,“连法国山区的傻逼强盗都做得比你好,简直没他妈点创意!”
虽然口中这样说,杰森的心中却无比焦躁,他忍不住心中暗骂,狡诈的水蛭果然还留了后手,他早该想到对方不会让他舒舒服服过关的。
于是人群再次哄笑起来,他们可不在乎谁赢谁输,只要能把自己逗乐的便是他们支持的对象,一个法语说得如此之溜的蒙古人反而让他们愈发感到好奇。在这种毫无肃杀可言的气氛中,杰森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对手。
“当你第一脚踏入树影中时,你的一举一动便已被她锐利的双眼盯上。她是敏捷的猎手,丛林的幽魂,她的领域覆盖埃及以南广袤的红色土地。哦,别误会,我们谈论的是那只拥有可怕利爪的野兽,而她的主人,美丽的莎提卡,只会比那只野兽更加致命!”
随着这样的介绍语出现在对面的,是一个带着花豹的黑人女子。女人手持长矛和圆形钢盾,豹子浑身布满了黑色的斑点,两者同时朝杰森呲出满口的白牙,这样的出场方式让人群再一次沸腾起来。
“这不公平!”酒馆众人叫嚷起来。当他们看见杰森出现在竞技场上时,便明白今天的一切都是水蛭的报复。然而这抗议声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一般,迅速消失在其他观众兴奋的喝彩声中。
人类猎奇的欲永远得不到满足,也正是这个原因,舞台的艺术才会不停地向前发展下去。今天他们先是目睹了孩童的混战,随后是烈焰中的险恶搏杀,如今又出现了驯兽的女人,这史诗级的视听盛宴够他们向人吹嘘一辈子的了。
而杰森不等喝彩声平息下去,就迎着阳光主动发起了进攻。他没有时间研究对手,更没有机会畏惧退缩,水流正在汩汩而出,他必须争分夺秒。
首先扑上来的是那只雌性花豹,它的吼叫介于雄狮的低沉和山猫的尖锐之间,在距离尚远时便凌空跃起,原本弓腰团缩的身体竟似延展了一倍有余,如利箭般径直扑向杰森的面门。它粗实的前臂只有最强壮的人类勇士才能匹敌,毛茸茸的手掌上,五根利爪已经从肉中弹出。若是被它在胸前挠上一爪,绝对会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杰森则在高速前冲的同时迅速后仰,脚下擦着地面的砂砾避开了这势如雷霆的第一击,再次爬起时已经身处花豹与女猎手的中间,继续加速向那女人冲去。
“愚蠢!”有人将这句评价脱口而出。被一人一豹前后夹击,哪里还有生还的机会?
那女人皮肤黝黑,颧骨高耸,留着一头带有条纹的卷发,全身只着简单的皮革护胸和短裤,紧致的身形竟然还显出几分,但杰森完全无心欣赏,直接刺出迅猛的一剑当做见面问候。
剑尖被女猎手的盾牌格挡,不用听声音,只从手感就能判断出盾牌是纯钢打造的。为了减轻重量满足敏捷的需求,盾牌并不算大,直径只有从手到肘那么宽,而在这短暂的碰撞中,杰森已经察觉到女人力量上的欠缺。
只见女猎人的身体摇晃了一瞬,随即站稳脚跟,右手的长矛从头上挥舞过来。与此同时,身后的豹子也已经四足落地,修长的身躯一扭,回头再次扑上。
“嗷嗷嗷!”那凶猛的咆哮已经近在咫尺,而杰森恍若未闻,低头躲开女猎手的矛杆后,一边跳向背后,一边再次挥出长剑。而这次起跳的方位也计算得极准,岔开的双腿恰好避开了花豹扑来时挥出的利爪。
酒馆众人同时为杰森捏了把汗,米娅和弗雷泽见识过他无与伦比的步法,但那也只是与人较量的情况,面对这只花豹,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敢于如此冒险。
而再看时,杰森已经围着女猎手绕了足足三圈了。花豹杰出的运动神经本是自然界中无可匹敌的存在,然而不停被主人的身躯阻挡,就算天赐的敏捷也无法尽数发挥。与那尖牙和利爪相比,女猎手的长矛便更显缓慢,而且矛杆的长度优势也被杰森的贴身肉搏完全压制。这样的僵持虽然只有短短数秒,名为莎提卡的女人心中已经烦躁无比。
在如此压倒性的优势面前,却被对方玩得团团转,在她七年的驯兽生涯中,从未遇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观众的欢呼声正在减弱,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不久之后他们就会改为支持对面的男人了。尽管主持人之前做过许多铺垫,但大众的喜好永远是善变的,即便她不常与人打交道,但这样的道理还是隐约晓得的。
于是,在杰森第五次闪开花豹的进击,观众中已经有人开始为他惊险的动作鼓掌之时,女猎人终于将盾牌背在身后,双手持矛开始了她的反击。
左右手交替转动,长矛在她手中挥舞成了X型,密不透风的光圈一方面能够逼开杰森的死缠烂打,另一方面,她也希望用华丽的动作赢回观众的支持。
“已经不错了,毕竟那是一头可怕的豹子……”有人心中浮起这样的念头,既为杰森感到惋惜,同时又急迫地想要目睹他被利爪或长矛撕碎的最终画面。咬烂面部,扯出肠子,从大腿上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唔……想想就刺激……
“她还击啦!我们的丛林皇后还击啦!蒙古人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主持人如此说道,更让所有人坚信,杰森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
而杰森,却在对手背起盾牌的一刹那,嘴角扯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
“既然不用了,不如送给我吧!”
再次跳起,如同之前的五次一样任性,那柄长剑在矛尖画出的光圈中搅动,准确无误地击在矛杆力量最薄弱的位置上。而就在女猎手的动作短暂为之一滞的瞬间,她感觉一股疾风从耳边擦过,顺着脊柱一路凉到了腰部。
背后似乎变轻了,不,是当真变轻了,抬头看时,对面男人的手里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面盾牌。他也一改之前的风格,不再闪转腾挪,整个身躯沉稳得如山丘一般,挥盾砸向一旁扑来的花豹。
那是……我的盾牌!女猎手此刻感觉到无比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