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田宜梧脸庞的何蓓宁这才反应过来,一回头地收了眼神,佯装木讷的问:
“李成蹊,你说什么?”
李成蹊自知失语,便低下了眸去,不再言语。
穿堂的风扫过,渐渐驱散了萦绕满屋的烟酒气息。浓重的暮色笼罩着四散的人群,很快就消失到只剩下何蓓宁和李成蹊两人相顾无言。
“其实……”何蓓宁慢慢的开口,一字一句的清晰,
“你是喜欢蓓宁的吧。”
“我喜欢何蓓宁?我喜欢她又如何?我不喜欢她又如何?她是你青梅竹马的发小,她是你同校同班的同学,她甚至本可以成为你同心同德的结发妻子,而我呢?我在你们之间,不是陌路、就是过客。”
“你们的情分就像九天银河,浩瀚无边。而我呢,我不过认识她这么几年,短短几年,寥寥几面。”
“当她宣布要和你成亲的时候,我连和她做最后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我喜欢她又怎么样?”
说着,李成蹊像是再也不能承受一样,双手抱头,俯下身去,嘤嘤泣泣的哭得像个孩子。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上的那个女孩子,其实在夜店被人**过,还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你还会喜欢她吗?”
何蓓宁撑着田宜梧的皮囊,渺远空灵的开口,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像是杀人不见血的钢针,插到了自己脆弱不堪一击的心上。
自从附身田宜梧以后,何蓓宁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好像面前的躯壳,本来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身体一样。
可能吧,田宜梧即使不是个好夫君,也是独一无二的灵魂伴侣。
“你说什么?”
低着头兀自哭泣的李成蹊突然睁大了眼睛,像是完全不能理解刚刚灌入耳中的话中语句的意思。或者说,他的思维一旦转过一个扣,就会明白一生都不想得知的真相。
他不想发现,哪怕就这么自欺欺人的过上一辈子。
在未知的白布笼罩的时候,恶魔独自在温柔的港湾里沉睡。
可何蓓宁已经身死,如今没有了名利的计较,也没有了利益的纷争,她所求的,不过就是个如果的真相。
如果当年我交付真心的人是你,如果我当年托付终身的人是你,你会和我站在一起吗?
哪怕我是一朵陷入污泥中的白莲。
饭店的灯光忽明忽暗,周围包厢的客人们,零散着稀稀拉拉的离场脚步声。何蓓宁有些焦急,话说出口了,就不能反悔。
她干脆把话挑明,不过就是一个真实死因,也没有什么可以避讳。
“对,我说的就是蓓宁,她当年梨花带雨找到我,说希望我娶她。那时候距离她在夜店被人**,怀上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正好过去三个月。”
“她是拿着验孕棒上的两道红来找我的,那时候的她吓坏了,就像一只离开了母亲的雏鸟,惊慌失措,孤立无援。”
“如果是这样的情况,你还是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这……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成蹊难以置信的捂住双耳,这是对真相完全拒绝的姿态。心爱的姑娘一句话之间沦为**,他无论怎么心大,都难以接受。
“你是不愿意的,是吧。”
李成蹊痛苦的反应,完全在何蓓宁的预料之内。这样的浩劫,这样的惨烈,除了田宜梧这样家人般的存在,还有谁会包容自己?
“你一定是骗我的,田宜梧,你太过分了,蓓宁都已经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玷污她的名誉?我们都知道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连这桩事实都能矢口否认?”
“你是被害妄想症还是受虐狂?蓓宁那么好的女孩子,笑起来清纯干净的像是飘荡在花丛里的栀子花,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没有为什么,有的时候路人扯下一朵花,可能只是因为她好看引人采撷,又柔弱不能自保。”
“你疯了,田宜梧你这个疯子……我再也不要和你见面了,你已经疯了。”
说着,李成蹊完全失控般的跑出了包厢,还顺势绊倒了两张酒桌边的座椅。但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然径自跑了出去,一下都没有回头。
何蓓宁怔怔的望着李成蹊远去的背影,在转角处倏忽隐匿不见,然后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看来,当年选田宜梧背锅,还是选对了。
可事实竟然是这样吗,不管我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也不管这选择是对是错,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
门口的湖波,已经安安静静等了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在这段不得不听人墙角的时间里,她基本都在擦拭口袋里的梅花金玉针,一下一下的顺滑,像是在摩挲情人的长发。
身后的小蝴蝶停在了塑料装饰的花瓶上小憩,心里小声哔哔,湖波啊湖波,你又不差钱,就不能订机票吗?刚刚过来这一路的高铁,又憋闷又燥热不说,我还差点跟丢了啊。
或者就是,湖波想人为的把田宜梧的行刑时间,拖长再拖长。
目送着李成蹊慌慌张张的背影踉踉跄跄的逃走,湖波像是解脱般的长长舒了口气,默默地感慨了句:“终于,他们也算是能好好说声再见。”
感情没有贵贱上下之分,任何一份感情,都值得被尊重。
湖波走进门,终于出现在“田宜梧”眼前的时候,“田宜梧”并没有特别的吃惊。
他甚至端庄的站起了身,勾起了日常操持的兰花指,迈着戏台上花旦的台步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朝着湖波走来:
“波波,久等了哦。”
湖波被他这副样子搞得有些心软,说真的田宜梧虽然又暖又渣,但终究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当年那么多人和自己保持距离、断绝往来,可田宜梧一直私下里和自己保持着联系。
在家上网课期间,只要前天晚上有拜托,田宜梧甚至还会每天打电话来喊自己起床。
这样的温柔。
湖波是个念旧的人,还是个湿热体质的人。湿性黏滞,热性炎上,这就导致一旦遇见什么事情,湖波会显得特别的犹豫。可一旦权衡再三决定了下来,她又会彻底的执行。
可是面对田宜梧,她真的很难下得去杀手。
毕竟也是曾经的心上人。
是心尖尖上护着宠着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