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夜色笼罩,霓虹灯亮起。
我走到包厢门口,听到里面的吵闹声。
是付青竹的兄弟们。
我曾经见过其中几个,彼时他们看我的眼神冒犯又轻佻。
「付哥,借我玩两天呗。」
但此刻,他们人模狗样地坐着,殷勤地恭维着中间的女人。
「嫂子,付哥马上就到,路上有点堵。」
「回头我们帮你教训他,真不应该。」
「嫂子,这是我的名片,还请令尊多照顾照顾我家生意啊。」
她笑着摆手,比照片上还要漂亮,明亮、大方,春风拂面。
我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掉头想走时,有人拉住我的手腕,指尖暧昧地摩挲。
湿冷的恐惧迅速爬上后脖颈,我甚至没看清脸,另一只手已经戳向他的眼睛。
那人轻松地挡住我的发难。
「小猫脾气还挺大。」
付青竹。
我愣了几秒,缓缓收回手。
十四岁的我被塞进不合身的红袄,伴着吹吹打打的唢呐,丑傻子摸上我的手,差点红事变白事。
明明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许小姐?」
包厢的门被拉开,女人穿着合身精细的毛衣,得体地微笑,朝我伸出一只手。
「你好,我是宋瑜晚,油画专业。我看过你的广告设计,很棒。」
我曾卑劣地想象过我们的相遇。
她或许会为难我,嘲讽我,居高临下地忽视我。
可偏偏,只是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
却足够让人抬不起头。
付青竹神色自然地收回摩挲我的手。
他走到宋瑜晚身边,亲昵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揉了揉:
「都说了,她就我一舔狗,看看得了,还真要交朋友啊。」
他声音不算低,包厢里哄笑声刺耳,我抬眼看他。
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轻轻啄了下宋瑜晚的头发。
是体贴、爱护的平等姿态。
于是我想到了自己。
情妇。
保姆。
舔狗。
他曾亲手把我拉出泥泞,可到头来,不过是另一片荒芜。
我突然觉得累。
「我先走了,失陪。」
6
他散漫地扫了我一眼,显然不以为意。
「开个玩笑,生气了?」
我爱了他太久,他轻视得理所当然。
宋瑜晚锤了下付青竹的胳膊,又冲我抱歉地笑。
「别睬他,他大少爷当惯了。青竹,人家也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小姑娘,你这么说太伤人了,快道歉。」
我分辨着她的神色。
没有恶意。
她是真的不知道。
倒是付青竹目光微凝,身子站直了些,有些怔怔。
我无意深究他的变化,用力按住手背,疼痛让我找回了几分理智。
再抬头时,甚至生硬地笑了笑。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宋瑜晚一愣,但还是笑着回答:
「前天。我们一见钟情。」
哦。
早上还在同床共枕。
刚刚还在指尖摩挲。
这就是浪子回头。
我克制不住地笑出声,从包里拿出钥匙,放到她手里。
「华云弄5号,拎包入住。」
「付总送您的礼物,祝您天天开心。」
有一瞬间,付青竹的脸色变得很可怕。
「许曼。」
他喊我的名字,大概以为我在挑衅。
可我只是累了。
嗓子眼紧得厉害,我垂头点了支烟。
很便宜的烟,味道很冲。
嗓子又胀又痒,我低咳了两声,把所有人的脸都搅成了雾。
「宋小姐,女儿在我的家乡只是挣彩礼的工具。所以很遗憾,我并不是什么千娇百宠的小姑娘。」
「可我也有自尊,我也要脸。」
呛鼻的烟草气息刺激着泪腺,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疯婆子今早来找我了,说是付总给的地址。」
「我花了三个月才逃出那个鬼地方。所以付总,算我求你,某些时候,也稍微把我当个人看。」
烟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付青竹紧紧蹙起眉头,面前的女人神色淡漠,从头到尾没给他一个眼神。
甚至在说完之后,也只是潦草地点了下头,便转身准备离开。
他莫名有些恼火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偏偏连在一起令人费解。
他什么时候把地址告诉她妈了?
他怎么就没把她当人了?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倒是身侧的宋榆晚愣了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许小姐,好像是我……」
付青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打断了未说出口的解释。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许曼,你他妈可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