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许枣夭,你他妈可真行。」
从小我就被这句话包围着。
拉帮结派,偷鸡摸狗,踢耀祖们的蛋,屡教不改。
不像我的奶奶,她是被拐进大山的大学生。即使被关在猪圈十几年,生了九个孩子。
却在极偶尔的时刻,依旧能窥见几分从前的优雅。
但没人敢惹她。
在从猪圈放出来的那天夜里,她拿了把钝刀子,把囚禁她十几年的男人,歪歪扭扭削成了条。
子孙两辈中,只有我继承了她的样貌和狠劲。
不甚明亮的长廊里,我回头看向付青竹: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许曼就是很行啊。」
九年前,十四岁的我跑了三个月,终于跑出了大山。
我来到遥远的城市,在画室打扫卫生,包吃包住,月薪三百。
不用工作的时候,我就搬着板凳坐在学生旁边,看他们画画。
我大概有些天赋,老师看到我随手画的画,经常来辅导我。
但我对专业课一窍不通。
付青竹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那年我十六岁,他十八岁,来画室找他那不学无术的朋友。
隔着灰扑扑的窗户,我们短暂地对视,他说,从没没见过这么冷的目光。
富家公子哥的征服欲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开始了对我的资助。
他请了知名教师给我一对一补课,又像打扮娃娃一样,把我装点成了金玉其外的模样。
拿到美院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恰逢我的十八岁生日,他终于提出了第一个要求。
陪他。
没什么不乐意的,我爱他,比他知道得更深更久。
但现在……
我看着他的脸。
剥去光鲜的外壳,他的灵魂劣质又荒芜,和大山里那些懒惰自大的男人,其实没什么两样。
「许曼,你把话说清……」转身离开时,听到有人咬牙喊着我的名字。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苏总?」
我按住另一侧耳朵,隔绝了身后的嘈杂。
「现在?有空的。」
8
我有些弄不明白苏言欢的想法。
今天的辞职,他虽然没立刻表态,但成年人了,该有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谁知道那个疯婆子还会不会来。
行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麻烦远大于我创造的价值。
算了。
不想了。
总不会比现在更惨了。
我来到约定的地点。
年轻的男人穿着大衣,坐在角落的桌子旁,俊朗优雅。
我莫名觉得可笑——果然离职之后,看老板都顺眼很多。
「抱歉突然把你喊出来。」
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并没有多说废话,「我要去北京了。」
我有些诧异。
之前倒确实有小道消息,说总部有意向从分公司提个人上去。
可苏言欢才来四年,二十九岁的年纪,这么年轻吗?
最主要的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总部那边同意我带一个助理,我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全新的环境,更大的平台,至于薪资方面,只多不少。」
听起来百利而无一害,可……
「为什么是我?」
他微微一笑:「你有野心、能力强、肯吃苦。而且你这张脸,很漂亮。」
哦。
原来如此。
初到北京,少不了交际,手底下有个没背景的漂亮女助理,大概能事半功倍。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我攥紧咖啡杯,嘲笑自己的天真。
「苏言欢,你是觉得我脾气很好吗?」
「差得离谱。」
「那你什么意思?」
他拿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只是在夸你。」
「我不认为这是夸奖。样貌和工作能力混为一谈,这是很冒犯的轻视。」
我看着他的脸:「苏总,你也长得蛮好的,等我有钱了,一定点你。」
其实这话说得有些过,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但今天的一切都让人想发疯。
我明明没做错什么,明明已经忍了一天,明明终于能休息了。
结果呢,还是顶着一身疲惫,被喊过来听那所谓的「夸奖」。
他正好撞在了枪口。
我克制不住地想要迁怒。
苏言欢垂着眼,动作微顿。
片刻后,他放下未能喝上的咖啡,微微弯起眼睛。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