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照秦猛“重点打击女真图鲁木部”的指令,军寨留守将领们的执行不留余力,迅猛而彻底。
界河北岸昨夜爆发的三场战役,犹如连续砸下的雷霆重锤,图鲁木部的西南牧场与分聚居地尽成焦土。
天色大亮之际,图鲁木部落族长图鲁雄亲率大队骑兵疾驰而至。然而,眼前只剩满目疮痍。
烧焦的毡房残骸冒着袅袅黑烟,昔日丰美的草场被尸体和血迹玷污。
图鲁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翻身下马,亲自蹲下检查阵亡族人的伤口。
他手指拂过那些致命的创口,眼神锐利而凶狠。
——是弯刀所致,而且从创口的深度、角度,他能分辨出其中混杂着契丹人惯用的劈砍技巧,甚至还有几分狼戎部族的狠辣刀法。
“该死的!”图鲁雄从牙缝里挤出低吼,额角青筋暴起。
不久后,侥幸找到的少数幸存者,或浑身是伤,或惊魂未定,连滚带爬地哭诉着遭受的袭击:
是契丹人,还有牧场的人,他们像狼一样冲进来,烧杀抢掠,赶走了所有的牛羊马匹!
这番话顿时让随行的图鲁木部勇士们炸开了锅,众人悲愤交加,个个咬牙切齿,怒吼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跟契丹狗拼了!”
一时间,同仇敌忾的复仇呼声震天响。
然而,图鲁雄却强压着滔天怒火,猛地抬手制止了骚动。
“够了!”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族与契丹人休战多年,此事非同小可!袭击者身份混杂,动机不明,恐非简单的部落冲突。
我们不能贸然行事,落入他人圈套。必须联络完颜、纥石烈等其他大部族长,共商对策!”
他深知,草原上部落之间的博弈错综复杂,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背后,或许藏着更深的阴谋。
与此同时,契丹伏弗郁部也同样陷入了震怒。幸存者说是汉人军队,却有人听到女真呼喊。
界河两岸交易场化为坟场的惨状,以及部落哨点被拔除的损失,让他们将矛头直指女真人。
而这几场血腥袭击,正被某些有心人如飞天卫陆晓飞带队在暗处推波助澜,迅速传播开来。
流言在草原的风中肆意飞扬,说是契丹人率先袭击了女真部落,女真人为报复又血洗了契丹人的交易场。
这简单的“因果”故事,轻易点燃了部落间积怨的火药桶,在草原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各部落之间脆弱的平衡与信任的基石摇摇欲坠。
界河的波涛依旧日夜不息地流淌,但铁血军寨用这一场精心策划、多线并进的行动成功。
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一次凌厉的政治宣言,表明了军寨的强硬态度,也重重砸在了幽州边陲所有观望者、投机者乃至敌对者的心口。
——宣告着此地的风云已然骤变。
契丹,女真两个部落同时遭遇袭击,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广袤草原上激起了层层涟漪,其后续影响正迅速发酵、扩散。
除了契丹、女真这两个直接受害的部落在狂怒,那些前来军寨榷场交易的白鹿部、青狼部等中小型部落,也迅速得知了这一震撼的消息。
他们中的头人、长老,凭借对周边势力的了解和敏锐的直觉,隐隐猜到了这场风波真正的源头是谁。
然而,他们非但没有声张,反而暗自庆幸。对于他们这些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部落而言:
大周军队对草原没兴趣,反观强大邻居的暂时削弱,意味着更多的喘息空间和可能的机会。
严守中立,静观其变,甚至从大周与大部族间的摩擦中获取些许微小的利益,逐渐让自己的部落悄然壮大,才是他们当下最明智的生存之道。
只要自己拥有强大的实力,就可以改变态度。既可以与大部族争锋,又可从大周获得更大的好处。却不知,秦猛也有着这相同的想法!
与草原上的紧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铁血军寨各队裹挟战利品归来,内部洋溢的胜利喜悦。
此次主动出击,收获之丰厚,远超预期。
粗略清点下来,战果堪称辉煌:
船只方面:缴获千料以上大小船只五十余艘,虽多为适用于内河漕运的船只,但若按市价购置,需耗费数万两白银,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浮动资产。
契丹方向物资:截获的十多艘货船上,除了几千石精米面等粮食外,更有数万斤急需的铁料,以及大量茶叶、棉花等战略物资。
尤为可贵的是,船上竟发现了足以武装两三千人的精良铁甲、弓弩和刀枪,这对军寨武备是极大的补充,更说明欧洲官僚的险恶用心。
女真方向物资:送往图鲁木部的三万多石粮食堆积如山,还有如山般繁多的布匹、茶叶等油醋生活物资,极大缓解了军寨近来的消耗。
战利品:从契丹、女真商队及袭击中获得的优质战马上千匹,装载优质羊皮、貂皮等皮货的车辆三十多。
另有十余车各类药材,其中包括部分珍贵的雪山参、虫草等药材,东珠,以及不少黄金白银。
这些只是在岸边准备交易的缴获。
掠获品:袭击牧场和分聚居地,缴获优质马匹数千,牛羊等牲口过万,此外还有大量金银细软、皮毛皮袄、毡房等物资,堆积如山。
这笔巨大的“战争财”涌来,统计清后,让如今已容纳两三万人的铁血军寨也显得充实无比。
一应武器装备迅速清点入库,牛羊牲口被欢天喜地的军民赶入新扩建的棚圈。
老保长王槐看着流水般涌入的物资,笑得合不拢嘴,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都兴奋得一跳一跳。
打了大胜仗的消息像风般传遍全寨,上下一片欢腾。
按照军寨规矩,立功将士得到提拔嘉奖,而普通住户也能按功分肉分粮,家家户户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氛,仿佛过节一般。
这场胜利,不仅打击了幽州官僚,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物资,更极大地鼓舞了军民的士气。
然而,军寨这边收获颇丰,欢庆之时,远在数百里外的幽州城,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苏家府邸内,老爷子苏骞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右眼皮跳个不停,仿佛有什么祸事要降临。
他强自镇定,在书房铺开宣纸,想通过练字来平复心境。往昔他笔走龙蛇,字迹苍劲有力。
可今日,笔下却如有千斤重担,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看得他心烦意乱,一把将纸揉成一团。
就在他焦躁不安之时,书房门“砰”的被猛地推开,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神色仓皇地闯了进来,也顾不得礼数,急声道:“老爷,不好了!方才府外有人说从铁血军寨赶来,奉苏监镇之命,说有天大事儿禀报,丢下这个就走了……”
说着,双手颤抖地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
苏骞心头猛地一沉,强作镇定地接过信拆开。目光扫过信纸上的字迹,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踉跄一下,重重跌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信纸飘然落下。
“这这…,这……”往日里威严持重的苏大人,此刻嘴唇哆嗦,浑身颤抖,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信上,赫然是家族中才俊苏珩的笔迹!信中言简意赅地告知:苏伟在与鞑子交易时,被当场擒获!
为免苏家满门遭殃,他已第一时间将部分重要家眷接走隐匿。信末,苏珩的笔迹显得冰冷而决绝:
拥有财富不如手握兵权之人!
若想保全苏家根基,唯有封锁消息,立即壮士断腕,将一切罪责尽数推给刺史府、孙家、庞家等合伙之人,与他们彻底切割,撇清关系……
苏骞瘫在椅中,只觉得天旋地转,五月中旬,幽州城温暖春日的气息,此刻却寒冷刺骨。
铁血军寨的雷霆手段,终究还是精准地劈到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