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几日,阿九等人便回到师父的阁楼。
星舞轻轻推开木门,沉香袅袅漫过门槛。
屋内垂着珍珠珠帘,帘子后面有一整片檀木架,上面排列着许多翡翠制成的蛊盒,每个盒身都嵌着猫眼石,随着烛火流转出诡异的光。
身着月白襦裙的苏音,背对着她们坐在榻上,乌发松松梳成堕马髻,斜插着一串点翠珠钗,几缕发丝垂在天鹅颈间,正俯身摆弄着案上青玉匣子里的蛊虫。
“师父,我们把阿九带回来了。”月白向前禀告。
那抹纤细的身影缓缓转身,腕间银镯轻响。
她生了一双含情目,眼尾微微上挑,纯色浅淡似沾了晨露的花瓣,哪里有半分巫蛊门的影子。
她望着阿九的目光温柔如水,轻声道:“小九,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阿九喉头发紧,将金笼双手捧上,“阿九让师父忧心了。”阿九低下头,金笼在掌心沁出冷汗。
苏音摆手让阿九过来。
阿九急忙来到苏音近前,恭恭敬敬的将笼子呈上。苏音伸手接过笼子时,广袖掠过她的手背,阿九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几下。
“呦,这小金笼子倒是别致,和这三足金蟾很是搭配,不愧是小九。”苏音仔细的把玩着金笼,“嗯,确实是比我给你的金鼎讨人喜欢。”话音刚落,阿九急忙跪下认错,“弟子罪该万死,弄丢了那只金蟾,寻访多日未果。师父的事大,弟子不敢耽搁,实在走投无路,才去天一阁换了这金蟾……”
屋内安静的似乎能听到星舞和月白屏息的声音,生怕下一秒师父雷霆震怒,将她们一同惩罚。
阿九额头渗出冷汗,低着头等待师父责罚。
“起来吧。”苏音纤细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能从天一阁换到东西,倒是长进了。那地方连我递帖子,都要等上一等呢。”
阿九浑身僵硬的起身,裙摆扫过青砖,苏音已转身将金笼放在架子上。“既然,少阁主和你是朋友,那就不要断了朋友间的联系。”这句话如平地惊雷,阿九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看着师父发间的步摇轻轻晃动,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心上。‘师父到底知道多少?沈亦行……”
“都下去吧,我乏了。”师父挥了挥手,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越之声。
阿九刚转身推出半步,忽听身后传来珠玉撞击的轻响。
“小九回来。”阿九僵着身子转过头,正看见师父从抽屉中取出一支红珊瑚珠花。
那珠花镶着银蕊,很是漂亮。
苏音将它插进阿九的发髻,“瞧瞧,红色最是衬你,往后可是要天天戴着。”她将抽屉关上,“明日去做两套新衣裙,你这裙摆都磨破了,穿出去不怕人笑话。”
三人退出,直到外面的风灌进领口,她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星舞和月白也长舒一口气。阿九还在想师父为何会知道天一阁的事,为何没有责罚她,难道师父另有所图?星舞看着发呆的阿九,一肘撞醒她,“还发什么呆?”
“星舞师姐,最近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师父吗?”
“阿九,你,你还打听师父的事……你别连累我们。”星舞一把捂住她的嘴,然后头也不回的先走了。
阿九把头蒙在被子里,整晚辗转反侧,夜风从窗棂钻进来,却吹不散她满怀的心事。
她将这些零碎的线索在脑海中拼凑。
那天在天一阁,老阁主对她索要金蟾几乎无半分阻拦,现在想来,哪有这么轻易的事?分明对方早有盘算。沈逸尘是少阁主,身边必定暗卫无数,哪有逃跑了竟无一人知晓的道理。那日我与沈逸尘的对话,怕是一字不漏的早已传到老阁主的耳中。“阁主让师父制生死蛊……”阿九喃喃自语,心里一阵发紧。他们本来就有联系,互通消息再正常不过,可师父忽然对自己这么好,又赏珠花又赠衣裙的,看似关心,实则透着诡异,难道他们知道我和沈亦行见过?师父对沈亦行的情况又了解多少呢?……
“师姐说我找的东西师父已经找到了,那也就是说,生死蛊……已经制成了?”她猛地翻身坐起,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师父怕不是要利用我为他们施蛊吧……
天快亮时,阿九才勉强入睡了一小会儿。梦中全是沈亦行消散的身影,直到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将她拽回现实,原来是师父命人唤她过去。
踏入密室中,浓烈的药香混合着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苏音身着青绿色衣裙,青丝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头,正专注地用银簪跳动鼎中的蛊虫。
那些蠕动的蛊虫沾着粘液,在鼎中蠕动着,留下血红色的痕迹。
“来了?”苏音头也不抬,银簪忽然刺进蛊虫的体内,蛊虫剧烈的扭动,检出几滴蓝色血液。她将血液倒在一个小碗中,“过来看看。”
阿九小心翼翼的挪步上前,小碗里的腥气扑在脸上,令人作呕。
还未等她开口,苏音将银簪横在她面前,“想不想试试?”
阿九接过发簪,看着碗中扭动着躯体的蛊虫,鼓足勇气刚要刺进蛊虫体内,师父却说,“我是说,想不想尝试接替我的位置?”
这句话惊的阿九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木架上,蛊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险些掉下来。阿九双手呈上师父的银簪,“弟子不敢!”
“慌什么?早晚我也是从你们师姐们中挑一个出来,你有什么不敢的?”
“师父,师姐们都比我强……”
“她们?”苏音轻笑一声,接过银簪‘叮’的敲在鼎上,震的蛊虫疯狂扭动,“星舞太莽撞,做事无脑;月白太严肃,不会变通;你的蓁蓁师姐,心思压根不在制蛊上。至于其他人更是不中用,我看她们都不及你聪慧。”
阿九盯着被刺穿的蛊虫,不敢吱声。她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在是试探她,”弟子做事远不及各位师姐牢靠,本事,本事也最差……”
“你敢闯天一阁去换这金蟾,可见胆识过人,一路上有贵人相助,几次三番能化险为夷,最合我意。”
苏音俯身靠近,指尖抚过她头上的红色珠钗,“只要你听话,这满屋的秘术和方子,迟早都是你的。”
“弟子想学制蛊。”此话一出,连她自己了愣住了,阿九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苏音。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苏音竟然饶有兴味。
阿九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接近生死蛊唯一的机会。
苏音转身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过来,“接着。”册子递到阿九掌心,阿九翻开扉页,苍劲的朱砂字迹刺入眼帘——这竟然是炼制蛊虫的方子。
她快速翻看着,呼吸急促起来,指尖抚过‘引魂骨’、‘噬心蛊’等字样,想着沈亦行和沈逸尘,胸腔里涌起滚烫的期待。
“谢师父。”阿九扑通跪地,拜谢苏音。可还未等她起身,苏音冰凉的指尖已然托起她的下巴,“小九,你应该知道这些方子若为师用在不听话人的身上,绝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苏音轻笑一声,松开阿九,“明日起卯时来这里。”
阿九从密室出来,又是一身汗,不管怎样,既然有了这制蛊的方子,定能研究破解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