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阿九脸上明明灭灭,苏音的指尖深深地掐进她的脖颈,幽兰的蛊纹忽明忽暗。
“谁给你的胆子!”苏音猛的将她抵在石柱上,“万九尘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阿九喉间发出气音,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状。
苏音冷笑一身,“报应!都是报应!当年他为了药王谷,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逐出南疆,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她的力道陡然加重,俯下身子,额间的花钿几乎要贴上阿九额头。
“如今有了万九尘的毕生修为,药王谷那些酒囊饭袋——”话音戛然而止,她忽然仰头大笑,“万九尘!这都是你欠我的,你回答我——”
药王谷的飞书很快便抵达茅山,张天师捻着胡须沉吟不语。
百鬼道人从阴影中走出,“师兄,我与这万九尘渊源颇深,这桩事不如交由我来安排。”
三日后,百鬼道人的弟子凌虚子带着小徒弟素素离开茅山前去药王谷。
万九尘的另一徒弟柳庭风领着十几名弟子早已等候在山脚下,双方汇合后便前往巫蛊门。
苏音指尖掠过青铜烛台,信笺上的朱砂字迹在火舌中卷曲慢慢变成灰烬。
她望着阿九被蛊虫啃噬的近乎透明的指尖,忽然低声笑出来:“药王谷的老东西和茅山的牛鼻子都赶来了,”她的指甲深深掐入阿九腕间的蛊纹中,“沈亦行……还是没有出现。你为了他背叛师门,可他呢?”
信笺的灰烬突然腾空,在祭坛上空聚成罗盘形状。
苏音甩出七枚骨针,分别盯在阿九四肢与心脉穴位:“为师帮你问问,他究竟是死了,还是根本就不屑于来见你!”
生死蛊在胸口剧烈的灼烧,阿九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
苏音甩袖,点燃九盏人油灯,火苗瞬间窜至三尺高,将阿九的影子钉在刻满蛊文的墙壁上。
“待明日月食,为师便用你的心头血,替你问问他——”她的指尖划过阿九颤抖的唇,“究竟是你这颗心,还是自己的命更让他在意。”
次日,祭坛中央的青铜鼎腾起青雾,十二名童男童女被缚在祭坛边缘的青铜柱上,他们此刻早已哭干了眼泪,只是不停的颤抖着。
阿九踩着台阶拾级而上,她乌黑的长发盘起,插着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珠钗,珠钗垂落着精致的银质链饰与珍珠串,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的眉毛细长如新月,眼妆深邃而妖冶,卷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物,唯有眉心那点细小的金色花钿,在暗光中微微闪烁。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仿佛只是一具被操控分的傀儡。
她身着一袭红色露肩华服,轻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袖,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露出苍白的肌肤。胸口与腰间的银色掐花饰品尤为精致。
她的装扮艳丽至极,却又透着说不出的森冷,仿佛是从地狱走来的献祭使者,美丽而危险,却又带着无尽的悲哀与无奈。
阿九拿起刀,准备刺向第一个孩子,身后忽然一阵劲风,壮真用木棍将阿九手中的弯刀打掉。
看着她空洞毫无波澜的眼神,又低哑道:“跟我回药王谷!”
他话语冷硬,却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杀死他!”苏音的指令在阿九的脑海中响起。
她瞳孔瞬间收缩,毫无征兆的捡起匕首,直刺壮真心口。
壮真眼神一紧,木棍横档,闷声低吼:“阿九!”
阿九的匕首被木棍撞偏,却又立刻反手再刺,每一次攻击都要攻其要害。
壮真连退数步,木棍始终只招架不进攻。
“阿九,看着我!”
壮真粗重的呼吸里压抑着痛苦,可回应他的只有阿九唇间溢出的低喘。
不过数十回合,阿九终是不敌壮真,她的匕首被木棍击飞。壮真左手扣住她的腕骨,右手木棍尾端狠狠抵住她的后颈,将她按在刻满咒文的石砖上。
“向他求饶。”指令再次在阿九脑海里出现。
阿九忽然仰头望着壮真,“壮真师兄,疼……”这声带着颤音的求饶像针扎进壮真心口。
他指尖微微发颤,他喉结滚动,狠了狠心:“别装了。”
“真的是我……”阿九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臂上,壮真动摇的刹那,阿九的反手用指尖隐藏的长针划开壮真的脸颊。
壮真猛然甩脱阿九的手,却感到眼前一阵头晕目眩,“阿九,这针有毒。”壮真将木棍重重杵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晃的身躯。
阿九迅速抓起地上的匕首再次向壮真刺去。
“住手!”柳庭风从祭坛飞檐跳下,用软鞭缠住阿九握刀的手,狠狠一扯。阿九被软鞭拽的一阵踉跄,她站稳后反手用匕首斩断软鞭。
柳庭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来一粒丹药递给壮真,壮真接过服下。
柳庭风扶他在一旁稍作休息。
“阿九师妹。”柳庭风看着眼前双眼空洞的阿九,声音陡然发颤。
“师弟,她被下了噬心蛊,此刻已没了意识,速将她带回药王谷——”
柳庭风站在阿九对面,一袭靛青色宽大长袍,勾勒出他消瘦挺拔的身姿。
他的头发高高束起,简洁利落,几缕碎发自然散落,为他增添了几分随性。他面容清俊且坚毅,双眼明亮有神,盯着眼前的阿九。
他右手慢慢抬起,手指结缚灵印,指尖跃动着柔和的光芒,这光芒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一个结界,将正要扑向自己的阿九困在中央。
阿九手中匕首泛着幽兰的蛊毒,举起匕首劈向结界。刀刃划在结界上发出金石之音,结界反弹的气刃扫过阿九的左臂,血珠顺着苍白的肌肤滚落。
“阿九师妹!”
柳庭风额角青筋暴起,他看到阿九唇角溢出的血已经变成暗紫色——那是蛊毒反噬的征兆。
阿九反手再次劈向结界,刀刃劈在结界的瞬间,第二道气刃扫过她的右肩,绣着银丝花纹的衣带应声而断。
阿九踉跄半步,露出苍白的肩头。
壮真倚着石柱的手骤然攥紧木棍,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
他眼睁睁看着阿九被气刃割伤,忽然怒吼:“苏音,你出来!”木棍重重砸在祭坛的青砖上,崩起一片石屑。
藏在暗处的苏音突然勾起唇角,那诡异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急什么?”
苏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壮真抬头,苏音翩然而至。
她腕间银铃作响,手中骨刃划出弧光直取壮真面门。
壮真横棍格挡,木棍与骨刃相撞迸发火星,却因中毒未愈而眼前发花,偏了半寸。
骨刃擦着眉骨划过,血珠立刻顺着眼角滴落。
他旋身至苏音身后,木棍带着风声横扫苏音下盘,却见苏音脚尖点地一个空翻,裙角翻飞见甩出三支毒箭。
“万九尘教出来的徒弟果然笨的紧。”
苏音落地时已欺身近战。苏音的攻势如毒蛇吐信,骨刃与袖箭交替来袭,每一招都算准了壮真中毒后迟缓的破绽。
壮真突然暴起,木棍挟着毕生功力劈下,棍风将周围烛火扫得明灭不定。
苏音仓促举刃格挡,“当啷”一声,骨刃被砸出一道深深的缺口,苏音虎口发麻连退数步。
“呸,蠢货,伤了我,你的阿九师妹可也活不成了。”
壮真喘着粗气,视线略过结界中的阿九,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阿九师妹,醒醒!”柳庭风额角的冷汗顺着侧脸滴落,阿九握着匕首的手明明在发抖,却又再次举起。
结界第三次被劈中,气刃划过她的脖颈,血珠溅在眉间的花钿上;
第四道气刃割开她的裙摆,露出沾着血迹的赤足。
柳庭风看着阿九继续不停的用匕首劈在结界上,任凭气刃在自己身上割出一道道出血口。
忽然,阿九的匕首‘当啷’坠地,她一头乌黑的青丝竟已褪成青灰色,几道细微修长的青色纹路在她苍白的脸上蜿蜒开来,从额头至脸颊。
她唇角的血迹蜿蜒至下颌,她忽然晃了晃,踉跄着靠向身后的青铜柱。
阿九紧闭双眼,睫羽轻颤,整个人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消散一般。她的右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上被气刃割开的伤口还在渗血。
柳庭风撤销结界,“阿九师妹。”
他想试探着上前却被壮真横棍拦下。
壮真看着阿九腕间幽兰色的蛊纹,“别靠近!”
“她脉息已乱,撑不住了。”柳庭风推开木棍,来到阿九近前,蹲下身检查她的侧经脉搏。
指尖刚触到皮肤,阿九的瞳孔突然缩成针状。她指缝里弹出寸长的骨针,直直刺向柳庭风,柳庭风避闪不及,骨针‘噗’地没入左胸,离心脉不过半寸。阿九无丝毫犹豫,第二枚骨针直刺柳庭风咽喉。
“师弟!”壮真一掌打在阿九右肩上,阿九被震得飞出数尺,撞在青铜柱上发出闷响。她唇角溢出大片鲜血,腕间的蛊纹在苏音的笑声中渐渐暗下去。
壮真急忙从柳庭风怀中取出药瓶,将药丸塞给他,“快吞下去!”
柳庭风指腹按在胸前骨针周围,“师兄放心,这点毒……还伤不了我。”他望着不远处的撑起半个身子的阿九,声音发颤,“阿九的心脉……怕是被你刚才那掌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