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拿走行李的人
单刀小马2023-11-30 13:494,018

  陆途记忆中的卓苒还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很难与坐在眼前的时髦女郎划上等号。起初陆途说要让她协助调查,并未提及具体事宜,过了大概十五分钟后,卓苒有些不耐烦了,提出想要见一面何齐年。陆途让她稍安勿躁,何齐年就在隔壁会议室。

  审讯正式开始,卓苒不自觉有些紧张。

  听到7月24日这个日期,卓苒立马回答记不清了,天气热她可能呆在家里睡午觉,又或者约朋友们一起逛街买衣服,或者是去唱KTV了,她有个小团伙,经常约一起逛街唱歌喝奶茶。显然,卓苒撒了谎,陆途直觉这件事跟何齐年脱不了干系,何齐年与肖小山认识,更重要的一点,从邮政所出来到何齐年的冲洗店并不远。

  夕雨穿过那条小巷或许跟何齐年打过照面。

  眼见卓苒不配合,陆途不再给面子了,语气变得严肃:“坐直了!顾夕雨失踪已经十多天了,关乎着一条人命,不是闹着玩!”

  卓苒被陆途的话吓到,她紧张到声音带着求饶的哭腔,坚持想见一下何齐年,仿佛何齐年是她的救生圈。陆途没有应允,态度更加强硬,那架势仿佛已将卓苒定为杀人凶手。审讯室里,一名警员负责记录,两名警员把守门口,威慑力很快显现出来,卓苒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半小时后,她终于松口并承认,那天下午到宾馆取走顾夕雨的行李的人就是她。

  “为什么这么做?”

  “是……”卓苒犹疑了一下。

  陆途想到了什么,指着隔壁方向:“是因为他?”

  卓苒并没回答,低头默认了。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与卓苒的慌乱紧张形成鲜明对比,何齐年非常镇静。

  “对不起,陆途,我隐瞒了一件事。”

  陆途藏在桌子下的手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没有打断。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听到一旁录音机里磁带旋转的沙沙声。

  “其实,那天上午我见过顾夕雨。”

  “为什么你之前不说?”陆途的话里夹杂着按捺不住的怒火。

  “因为我怕。”何齐年用一种冰冷的平静语调试图缓和老同学的情绪,“事实上,我见过她两次。”

  那天,他跟往常一样,在暗房里洗了一上午的照片,腰疼坏了就跑到门口抽口烟透透气。就是这时,他远远看见了一名青春朝气的女孩迎着他走来。

  “你好,打扰一下,邮政所怎么走?”女孩的声音很悦耳,听口音不是县里的人。

  何齐年收起手里的烟,指着那巷子尽头的光亮处,说:“出去左拐就是。”

  顾夕雨很礼貌地低头说了声“谢谢”,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店招并念出了声:齐年冲洗店。

  “嗯,想洗照片或者拍证件照,可以找我。”

  不知为什么在女孩面前他竟有些局促,他将手里的烟扔进了下水道里,呆呆地杵在门口,望着顾夕雨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怅然,想和那姑娘再聊上两句,仿佛这是他平常一天里最不平常的事了。

  何齐年回到暗房继续洗照片,大概一刻钟后,他听到了敲门声,紧接着是那个女孩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何齐年走出来,认出是刚才问路的女孩,笑着点点头,关心道:“你的信寄走啦?”

  “对,也跟你说声谢谢。”

  “不客气。”何齐年咧着嘴傻笑着,这世上有一种奇妙,当你遇见了美好的人,就算知道和自己毫无关系,也会被这份闪光的美好给照耀到。

  “我堂哥在你这儿洗过照片,所以我记得你的店名。齐年是你的名字吗?”

  何齐年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我姓何,何齐年。”他想招呼顾夕雨坐下,但随即觉得不妥,方寸之间的陋室根本没有容身的地方。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顾夕雨顿了一下,说:“肖小山,你认识吧?”

  “肖小山”这个名字像是被下了某种符咒,陆途也跟着振动了一下。

  “我跟你说过他,”何齐年接着说,“顾夕雨是为肖小山来的。”

  顾夕雨的声音很柔和,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何齐年觉得很亲切,很熟悉。“我知道你弄坏了他的照片,对他来说,那张照片真的很重要。”

  “是的,这件事赖我。”何齐年有些自责。

  顾夕雨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张铅笔素描画,画风清新简洁,勾勒的正是肖小山一家三口的团聚画面。“给你。”

  “给我?”接过画的何齐年一脸疑惑。

  “这是我画的。我想,还是让你交给他吧。” 顾夕雨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他答应我了,不会再找你麻烦。”顾夕雨走近一步,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肖像照、证件照……又将目光转回到何齐年身上,说:“但是以防万一,我给你留个号码,如果他再来找事,你就打给我。”

  说完,她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号码。

  何齐年这才知道女孩名叫“顾夕雨”,很好听的名字,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她和肖小山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还没来得及问,女孩已经推开了玻璃门,离开了小店。

  何齐年望着那柔美工整的铅笔字,有些怅然。

  陆途反复咀嚼着何齐年的话,如果所说属实,那顾夕雨跟肖小山的关系确实非比寻常。

  “之后呢?你为什么让卓苒去宾馆拿走行李箱?”

  何齐年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说:“是肖小山让我做的。”

  到了中午,何齐年正趴在桌子上睡午觉,突然,肖小山推门进来了。

  被吵醒的何齐年脑子还没缓过神来,一时之间忘记提那张画的事。

  肖小山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哎,何齐年,帮我个忙,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你说。”何齐年有些发懵。

  “火车站那边有个白鹤宾馆知道不?”

  “知道。”

  “去宾馆里帮我拿一个行李箱。”

  何齐年张大嘴巴望向肖小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到前台,说来取顾夕雨的行李箱,其他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箱子拿到后放你后车厢,我晚点来取。”

  何齐年瞬间清醒,“顾夕雨”就是上午见到的那个女孩。

  当时,他误以为顾夕雨和肖小山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又觉得匪夷所思,那么好的女孩怎么会看上肖小山这种街溜子?何齐年心里竟然有些失望。至于为什么要让他取走行李箱,他没有多想,以为只是他离得近,顺手帮个忙。

  肖小山走后,何齐年才想起那张画,没多久,卓苒也来到了店里。

  “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说吧,想要什么礼物?”卓苒托着下巴等着答案,她随后注意到了桌上的那张写着顾夕雨名字和号码的纸,大吃飞醋。

  “顾夕雨?还留了号码?她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齐年有些哭笑不得,跟卓苒解释了他跟肖小山的过节,还给她看了那张画,解释了其中的原委。听完后卓苒主动说:“那好,我去帮你拿吧。”

   “你和卓苒是什么关系?”陆途直截了当地道。

  “算是交往关系吧。”说完何齐年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这事还没跟老师说,要替我保密。卓苒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去拿了下行李箱,你们千万别误会。”

  何齐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一边回忆,一边说:“晚上大概七点多的时候,肖小山还没来,我以为他不来了,等我出去抽烟的时候,才发现车子不见了,我才想起来车钥匙忘记拔了,应该是被肖小山开走的。”

  直到后面陆途找到他,他才意识到自己无形中可能成了肖小山的帮凶。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我错了。”何齐年低下了头。

  此时的陆途已经出离了愤怒,一把揪住何齐年的衣领,咆哮道:“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这些事,或许那女孩已经找到了!”

  “对不起,陆途。”

  何齐年表情很沮丧 ,垂着头说:“我也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你,但又害怕把卓苒扯进来解释不清楚,是我太自私了。”后来得知肖小山不光参与抢劫,还有可能杀了人,他更是提心吊胆,担心说出去后,肖小山会回来报复。他说,这些天良心备受煎熬,没有一晚能睡好,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顾夕雨那张干净清澈的笑脸。

  陆途嘴角露出苦笑,摇着头说:“何齐年你撒谎,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他认识的何齐年虽然内向,但并不是懦弱的人,否则怎么会冲进火场救出卓老师。

  “卓老师像是我的父亲,那是一种本能。”

  何齐年伸手指向窗外,雾蒙蒙的天给小县城渲染成阴郁的灰色调。

  “你是警察,你在这里生活,你在这上学,但你并不真正了解这里,因为你没有像我一样在这里生存过。”

  高考那年,因为母亲的重病,何齐年没有考上好的学校,也没有选择复读,而是跟亲戚还有卓老师借了点钱,到省城学了两个月的摄影,回来就开了这家照片冲洗店。虽然在一条背阴的街巷,房租也要五六百,治安也不好,有喝醉酒来闹事的砸了他好几百买的相机镜头,也有半夜有光着屁股的嫖客敲门求他掩护。

  他喜欢把自己关在暗房里,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与弥漫着煤炭味的灰色世界隔绝。在昏暗的斗室里,他像是一名魔法师,将寄存在胶卷上的影像复刻到相纸上,这对他乏味地人生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我不像你,你有心气,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争取什么,我不是。”何齐年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保持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招惹肖小山这样的人,但如果他要黏上我,你要我怎么办?”何齐年不觉得自己是懦夫行为,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本能的自然选择。

  “我当然希望那个女孩没事,也想过告诉你。”

  那天一起吃板面的时候,何齐年好几次差点说出口,但是肖小山还在潜逃,又听街坊说那个叫王阿丰的尸体被发现了,何齐年打了退堂鼓,那种恐惧的压迫感如影随形。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瞒着线索,那个女孩可能……”陆途话没有说话,气愤地走出了会议室。

  天空中响起几声响雷,远处已经乌泱泱一片了。

  陆途知道那一片雨已经先下了,再过一会,那阵雨会飘到县城,又将是个要命的雨天。陆途没有马上去找顾一江,他开着车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绕着圈。

  雨哗啦啦地下了,停不下来的雨刮重复着催眠一般的摩擦声。

  如果何齐年说的是真话,那顾夕雨的失踪铁定与肖小山有关。

  顾一江说过,顾夕雨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涉世未深的她很有可能受到了肖小山的迷惑和哄骗。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肖小山开走那辆面包车的真实目的也很明显了,让何齐年拿走行李箱放进车里,再开车载着顾夕雨回到椒水村——顾夕雨最后一定是在椒水村消失的。

  想到这儿,他给老陶打了个电话。

  “这些天,肖允龙有什么动静吗?”

  “县里回来后就没出过门,一直憋在院子里修渔网,都三天了。”

  陆途意识到,肖允龙以前跟警察打过交道,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再跟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雨下大了,陆途摇开车窗,灌进来的雨点打在他那汗湿的胳膊上。

  一只苍蝇也跟着飞了进来,一次次撞击在挡风玻璃上,却又无处可逃,像极了大街上正在狼狈躲雨的小贩们。陆途忽然意识到这是小县城大部分人的真实生存状态,何齐年说的没错,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座城。

  

继续阅读:第十九章 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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