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阿丰
单刀小马2023-11-16 10:483,175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一刻,月亮已经高挂空中,今晚是圆月,又大又亮。杨絮冬刚拿到驾照,加上路面起起伏伏,陆途都快颠出心脏病了。这条乡道过去是运煤的主路,后来被压坏了,现在不准大车通行了。

  顾一江的那辆红色小轿车紧跟其后。这个点的湖边凉风一阵一阵的,是一天中最阴凉的时刻了,顾一江望向窗外波澜不惊的金钩湖面,昏昏沉沉睡去,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一排被淹在水里的废弃楼房。过去那是椒水小学的教学楼,后来因为地面低洼,学校与乡里的其他小学合并了,那里也就荒废了。

  现场已经被警戒线给围了起来,那辆红色的摩托车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大坑里。陆途询问了附近围观的村民,从一个大婶口中了解到经过,当时她正在门口晒着小鱼干,亲眼看到那辆摩托车快速往大坑方向冲去,她想提醒已经来不及了。车上有两个人,坐后面的那人反应很快,从车上跳下来滚进了旁边的草堆里,而开车的那个胖子连着车撞进了大坑里。过了两三分钟,她才朝那个坑走去,眼见着那个满头鲜血的胖子爬了上来。

  “你见到那个胖子的长相了?”陆途问道。

  “对,肥头大耳的,左边眉毛这儿还有个痣,不是咱们这儿的人!”大婶很自信,口沫飞扬。那胖子爬出坑后一瘸一拐地朝轮渡方向走去。

  顾一江带着淮苗来到坑口看了一眼那辆摩托车,淮苗点了点头,红色的嘉陵,正是下午看到的那辆。也就是说,凶手二人作案后途经这条小路意外摔进了坑里。陆途抬头望向远方亮灯的轮渡渡口,这条小路是去往渡口的必经之路,两个凶手可能逃窜到县里了。

  顾一江被地上的坑绊了一跤险些摔倒,这才意识到地面上有一些干裂开的地缝,延展十几米长。“这地方是淮芜二矿的矿区,下面在采煤呢,四月份的时候开始有塌陷的迹象,”陆途指了指靠近湖边的一排民房:“那边的两层楼房,有的家里已经出现裂缝了。”顾一江巡视了一圈围观的村民,这起下午刚发生的抢劫杀人案已经成为他们口中的谈资,他们有说有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起严肃的死亡案件,正如他们没有在意脚下的土地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塌陷危机。

  附近有处被压倒一大片的草堆,陆途打着手电筒查看,草堆后面是一大片桃园,再往前就是河边了。陆途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发现了一个凉鞋鞋印。

  市局派来的法医对孙秀荣的尸体进行了解剖,死者是被钝器剧烈敲打头部导致的脑死亡。鉴定结果一出,就近安排了火葬,随后将骨灰盒带回老家下葬。淮苗哭得撕心裂肺,夕雨也泣不成声。上个星期,明明她才和孙秀荣通过电话,大妈还开心地跟她分享了儿媳妇的情况,说跟夕雨一样知书达理,以后一定能生个大学生。可是,大妈的人生定格在了七月十五这一天,大妈还没来得及喝上未来儿媳递来的改口茶,还没来得及抱上孙子。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试着安慰伤心过度的弟弟,但每次都是弟弟反过来安慰她。

  葬礼很简单,参加的基本上都是顾家的至亲好友。过去淮苗最喜欢跟着哥哥一起去听唢呐,那些葬礼都办得特别热闹,搭大棚、挑灵台。家境稍微好点的人家,开宴三十多桌,从巷口摆到巷尾。直到现在他也不会明白死了人为什么要请唢呐,那些人仿佛上了发条不停歇地闹腾一整天,到了晚上还有穿着暴露的美女上台表演一些擦边段子,每到这个时候哥哥就会捂住他的眼睛。围观的村民们个个笑开了花,手掌拍到烂。

  葬礼结束亲友们都各自回家了,连续两天没有合眼的顾夕雨毫无困意。顾一江正在楼下给公司的陈秘书打电话,交代公司的大小事务;大伯独自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抽着烟,偶尔还能听到他啜泣的声音;而弟弟淮苗此刻终于合上了眼,沉沉地睡过去了。顾夕雨怕淮苗着凉,给他盖了一个小薄毯。

  堂哥还在医院里养伤,夕雨独自睡在堂哥的婚房,望着墙上张贴的双胞胎宝宝画像,发呆到一两点。索性不睡了,夕雨打开台灯,翻看桌上的书籍,意外看到一袋沉甸甸的信封,里面装着的正是堂哥和未来嫂子的婚纱照。照片里他们俩甜蜜恩爱,剑眉星目的表哥很精神,女孩则身穿一件酒红色的呢子大衣,看起来红光满面,他们身后的背景布是一片蔚蓝色的星空,梦幻极了。

  夕雨把那叠照片又整齐地放回原位,这时她发现照片里还夹杂着一张红色的单据,单据上用圆珠笔写着“各洗2张,共20张,取片时间:7月20日,齐年冲印店。”

  堂哥原本即将迎娶漂亮的新娘子,迎来属于他的全新人生,现在一切都变了,女方家庭条件也不差,现在她家里人有意见,想要罢亲。夕雨有点难过,如果没有发生这起悲剧,再过两三天就是他们的定亲宴了,顾家现在上下应该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谁又能料到红事转眼变成了白事。

  夕雨推开窗望向远处的湖面,圆月被黯淡的乌云遮住了光亮,窸窸窣窣的蟋蟀声和蛙声此起彼伏。夕雨从书包里掏出纸笔,这样的夜晚她想给峭君写一封信,上次收到峭君的信还是她刚上大一的时候,如今有半年没有通信了。

  顾夕雨提起笔开始写道:峭君,近来还好吗?不知道你近来过得怎样?现在我回到了椒水村,和你只隔着一条河。家里有亲人去世了,我是回来参加葬礼的。生老病死仿佛自有天数,但是当这一切加诸于我们最熟悉、最敬爱的人身上,没有人可以清醒地抽离自我,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安慰另一个自己……

  写到这,夕雨搁下笔,这么写似乎有些唐突了。她刚上大学那会儿,跟室友们关系都很融洽,加上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夕雨一直没抽出时间给对方回信。或许是觉得要跟幼稚的高中文艺女青年做个告别,或许是觉得要从虚幻的笔友情结里脱离出来,到现在她还记得室友们听说她有个笔友时嗤笑的嘴脸。

  也许峭君早就把她给忘了,也许峭君已经不住原先的地址了。

  夕雨渐感疲惫,打了个哈欠,竟趴在信纸上睡着了。

   

  警方根据那辆大坑里发现的嘉陵摩托以及大婶的描述,很快确认了开车的胖子身份,名叫王阿丰,经常流连在县城各大麻将馆的无业游民。多年前曾是县里一家煤炭公司的货车司机,后来因为带头打砸闹事坐了几年牢。

  陆途带队在王阿丰家中找到了作案所用的白色尼龙绳,还找到了另一起抢劫案受害者失窃物品,证实先前那起乡村教师抢劫案也是王阿丰所为。但王阿丰从七月十五号起就再也没回过家,而另外那个被孙秀荣认出的凶手也没有头绪。

  杨絮冬在轮渡口一带进行走访,但没有找到有用线索。

  这两起抢劫案合并成一案,首次专案会议由孙铁组织进行。陆途省去了寒暄,直入主题,向众人展示了那截白漆刷过的绳子,又缓缓地打开了一张纸条,那是从作文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面用圆珠笔写了歪歪斜斜的两行字,分别是:

  李圩子,李喜,6.17

  椒水村,孙秀荣,7.22

  陆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李是第一起案子的受害者,我们已经求证过了,后面附带的日期就是受害者计划结婚的时间。这个时间往前推两个星期,李从当地信用社取出了那五万块,半路上被王阿丰及其同伙以同样的方式劫走了。”

  孙铁接着陆途的话说:“7月22日是椒水村抢劫案的受害者顾淮田原定结婚的日期!” 这意味着,王阿丰选择的这些作案目标都是马上要结婚的,而且他在事前做过了充分的调查,能够准确掌握受害者取钱的时间和路线。陆途认为,能够同时掌握两个不同地方的受害者的婚恋信息,说明王阿丰有个能够接触到这些即将结婚的乡下年轻人的信息源,这样的店铺很多了,比如黄金首饰店、银行、喜糖店,甚至是婚纱照相馆……也许王阿丰的同伙就是他的消息来源。

  分析完以上,陆途又着重强调了孙秀荣被杀的原因:孙秀荣认出了王阿丰同伴的身份,说明他近期应该跟孙秀荣有过接触,当然也有可能本来就认识。陆途的话让孙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随后,陆途从一堆文件里抽出了顾淮苗的那张画,画里那个戴着黑色头套的瘦高个脖子前伸,体态微微有些驼背。陆途展开了自己的分析:“顾淮苗,也就是目击现场的那个小孩,他描述的这个逃犯,身高一米七左右,体重大概有120斤,鞋码大概为42码。被孙秀荣认出后,他很慌张,说明是个新手,最后行凶杀死孙秀荣的是王阿丰。”陆途又展示了淮苗画的那张除号,分析道:“这两人应该是上个月才开始组织抢劫,这是他们联手的第二起案件,目击证人说凶手的左手手腕这有个“除号”形状的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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