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随身听
单刀小马2023-12-13 13:374,078

  红烧鱼烧糊了,顾一江想要浇水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满脑子都是肖允龙跟他说的话,他越想心里就越乱。回忆起上次陆途说的,肖允龙查出有脑瘤,又拒绝了手术,看样子是想等死了。

  一个将死的人面对自己最恨的人,才会故意说出那些话,才会有那么狠绝的眼神。

  顾一江本想打电话给陆途,最后还是没打,告诉警察又能怎样,还不是定不了肖家父子的罪?他们会说没有找到肖小山,没有证据能证明夕雨是在椒水村失踪的,证明肖允龙跟夕雨失踪有关。

  江小姿注意到顾一江的情绪变化,以为他在为工作的事发愁,顾一江笑着说瘦死的鸵鸟比马大,加上老朋友的关系都还在,回去后有的是机会。淮苗校正他的说法:是骆驼,不是鸵鸟。说完三个人都笑了,顾一江有些欣慰,这些日子来,他是第一次看见淮苗露出笑容。

  一个星期后,江小姿收到了好消息,那位老领导给她写的推荐信通过了,她收到了新频道的副主任聘书。虽然是个城市电视台的新频道,工资待遇也没比现在好太多,但这是她等了二十多年的机会,她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接受。跟培育她多年的台长请了辞,台长自然也是一番好劝,又上演深情挽留的戏码,依然没有改变她的主意。

  她开始憧憬跟顾一江的未来,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很快就能回省城工作生活,等这学期结束想办法把淮苗的学籍迁到省城,她会把淮苗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离开小县城,顾一江说不定很快就能淡忘这里的事,人一旦有了新工作、新生活的追求,就不会一直沉湎在痛苦的过去。不过,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刚回来的顾一江表面上一切听她安排,但她隐隐担心这些是他迎合自己而扮演的形象,他不可能放下他女儿的。

  或许,回城这个选项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事实上,这段日子在江小姿的激励下, 顾一江确实想要重新振作,他开始找工作投简历,但因为那块“黑点”的存在,碰了不少壁。而今迈步从头越,才知道这漫道真如铁。他以为自己能调整好心态,跟过去的老同事、老朋友积极联络,张罗着饭局,但转头就听到他们在背后的阴阳怪气,他自尊心那么强,自然受不了这种心境落差。好比徐武林,当年是给他开车的小司机,经他一手提拔在县分公司做到了经理的位置,现在想见一面都推三阻四的,等到真的见上面,拎着好酒的顾一江自己却开不了口。

  这段时间倒是让他恢复了快乐的能力,神经不那么紧绷了。他跟淮苗住在一起,虽然多数时间仍是相顾无言,但慢慢地对淮苗多了了解,他的爱好、兴趣、未来想做的职业等等,这是个积极的信号,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层冰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淮苗对外仍然称他为“二叔”,顾一江倒也不介意,二叔就二叔,他计划着等回省城后搞一次“改口宴”,把大哥、淮田都请来,到时候搞个仪式,再包个大红包,他做父亲的自然要更主动一些。当然他们父子能破冰,小姿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顾一江对她充满感激,有时他甚至觉得这种感激大过对她的感情。

  但在收到那个随身听后,这些梦境全被打碎了。

  早上六点多,江小姿跟往常一样从楼下的信箱里取出报纸,看看最新的国内外新闻。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在门口捡到了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她以为是顾一江的,便拿回了房间。等到顾一江回来,他们打开包裹,那油纸里包着的竟然是一个旧旧的随身听。

  顾一江当场定住了,他认出那个随身听。

  “这是夕雨的随身听。”

  江小姿一脸难以置信:“你确定?”

  “背后的电池盖少了一个角。”顾一江十分肯定。

  “怎么会放在家门口?”

  顾一江没有回答,他让江小姿闻了一下油纸的味道。

  “有一股鱼腥味。”江小姿马上意识到了这东西的重要性,提议打电话给陆途。

  “你们不要动那东西,别破坏上面的指纹,我马上到。”电话那头陆途心急地提醒着。

  十几分钟后,陆途带着技术组的同事来到了公寓。

  听完经过后,陆途也很疑惑,是谁会把夕雨的东西拿给顾一江,动机又是什么?随身听是夕雨的贴身物品,平时都会放在书包里,应该是跟夕雨一起不见的。就算被路人捡到,也没理由找到顾一江,所以,放随身听的人要么是夕雨,要么就是掳走她的人。

  陆途联系了那一带早上送牛奶的工人,又询问了同一楼层的其他住户和小区保安,都没有什么线索。次日,随身听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上面只有顾一江后来触摸的指纹,还检测到了酒精和纤维,说明有人用酒精布把随身听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但油纸上有很明显的鱼腥味,顾一江将自己在鱼市遇见肖允龙的事告诉了陆途。

  “你怀疑送随身听的人是肖允龙?”

  江小姿充满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夕雨还活着。”陆途脱口而出,他望着顾一江说:“之前有些绑架案,凶手会把受害者的东西寄给家属,借此要挟他们给赎金,也许夕雨是被绑架的,绑匪送来这个随身听就是想告诉我们,夕雨还在他手里。”

  顾一江嘴角露出苦笑,眼皮也耷拉了下来:“还活着?不可能。你们还不明白吗?过去这么久了,夕雨早就沉没在湖里了。是肖允龙做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折磨我。”

  陆途感受到了一个父亲的绝望,他劝顾一江冷静,不要被情绪影响了判断,接下来他会排查小区附近,看看有没有居民注意到放随身听的人。

  一连两日,警方对整个小区的住户和物业几乎都做了调查, 包括小区外的水果摊和小超市,依然没有进展。大门口虽然有保安,但对外完全开放,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

  “有没有一种可能,随身听是顾夕雨托人送来的,目的是想告诉她爸,她还活着?”警局走廊里,杨絮冬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她为什么不让这人带句话或者写封信?”陆途推翻了杨絮冬的假设,“不可能是她自己,随身听上的指纹是被人刻意擦掉的。”

  陆途打量着作为证物的随身听,旧旧的,按键边缘还有些磨损。

  也许这个随身听根本就不是夕雨的,这个款式很常见,会不会是顾一江思女心切认错了?而顾一江的语气却很肯定,说那个随身听就是夕雨的。

  但是随身听的来源无从查证,像是施展了某种魔法、凭空出现的一样。

  顾一江告诉陆途,肖允龙在菜市场亲口跟他说过,“你女儿已经死了”。

  顾一江恳求陆途再对肖允龙进行一次调查。

  陆途亲自走访了椒水村,肖允龙断然否认,说那天晚上自己在湖里抓虾,没有去县里,更不知道什么随身听了。“他顾一江是不是有点疯病?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你帮我捎一句话,我还怀疑是他女儿拐走我儿子呢。”肖允龙很气愤。

  这段时间县公安局都忙着调查出租车连环抢劫案,人力严重不足,根本无法分配警力去跟进这起半年前的失踪案。更何况顾一江还重伤过肖允龙,影响很恶劣,孙铁提醒陆途任何行动都要严格按照程序办事,不要被顾一江的情绪左右。

  调查了一圈,依然没有随身听的来源。

  顾一江有些死心,他跟陆途说,自己其实做好了重启生活的准备,小姿描绘的那个未来也是他憧憬的,他会把注意力和精力转移到淮苗的学习上,但这个突然出现的随身听让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放弃——如果夕雨还活着呢?她会不会被囚禁在某个地方苦苦等待着?如果连做父亲的也放弃了,那夕雨该是多么绝望?

  陆途很无奈,但他向顾一江做出保证,只要有任何线索,他都会查下去。

  江小姿也注意到了顾一江的低落情绪,以找新房为名约他一起回省城,顾一江同意了。她买了两张去省城的火车票,换到大城市,到处都是噪音,顾一江就会忙碌起来,加上时间的治愈,她相信一定可以慢慢抚平顾一江的心。

  “要是你不想走,可以留下来,再等等陆途那边的消息。“

  江小姿看到愁眉不展的顾一江,知道他心里有顾虑。这次去省城,她想租个好点的房子,短期内她不想住进顾一江家里,更希望保持二人现在的这种距离。

  “我没事,票订好了就别退了,毕竟市里我比你熟。”

  江小姿很欣慰,靠在了顾一江的怀里。畅聊起未来的生活规划,她甚至已经联系了一家双语私立高中,等安顿好了就给淮苗办理转学。

  第二天,两人来到火车站,顾一江提前买好了一大包水果和炒货,还有半小时就要进站了。顾一江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出来的时候迎面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提着行李箱,有说有笑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北京旅行。

  顾一江愣住了,曾经答应过夕雨要带她去北京,但是他食言了,这个愿望恐怕再也兑现不了了。走出人群,他寻了刚才的座位,发现江小姿不见了,只留下了行李,他慌了神,四处寻找,直到确认对方正在开水房接热水,才松了一口气。

  “火车还没到呢?”

  顾一江回过头,有些吃惊,居然是陆途。

  “你也赶这班火车?”

  陆途很郑重地说:“我不赶火车,我是来找你的。”

  “怎么了?”顾一江意识到了什么,“找到肖允龙的线索了?”

  陆途摇摇头,说:“我问到了一个数码店,说上星期有人从他那买了那台随身听,颜色、型号都是一样的,电池盖上也有个缺角。”

  顾一江垂下头,一声不吭。

  陆途接着说:“他描述的那个人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一江也不再隐瞒了,默认了,是他买了这台二手随身听。

  他这么做也是心急,眼见着警方已经放弃对肖允龙的侦察,眼见着肖小山人间蒸发、夕雨再无下落,他心里备受煎熬,才想到这么个愚蠢的办法,希望这个案子能够再次引起警方的注意。

  “你这么做根本就是混淆视听,浪费我们警力。”陆途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有把这件事上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跟顾一江当面对质。顾一江也明白自己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他其实还可以做得更好,比如想办法弄到肖允龙的指纹……

  “愚不可及。”说完这四个字,陆途转身走了。

  而此时,江小姿已经站在顾一江的身后,手里还握着保温杯。

  顾一江表情尴尬:“你都听到了?”

  江小姿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后说道:“我还是自己去吧。”

  这时,站台方向传来火车进站的呼啸声,广播开始提醒检票。

  回想起他上大学那一年,火车班次少,去上海还得去省城中转一下。江小姿送他来到站台上,他们说了好多话,以为这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别离,事实上,当火车车轮启动的那一刻,他们的故事就定格在了那片段青翠包裹的雨季。

  时光流转,这一次,没有登上火车的人变成了顾一江。

  “没事,有什么消息电话联系。”江小姿微笑着跟他挥手,这一幕仿佛是某部叫不上名字的爱情电影重现。说完,江小姿拎着行李箱走进了站台,涌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顾一江呆呆地站在候车大厅里,火车无情地开走了,通往站台的大门缓缓合上,像是关闭了他逃离这儿的最后一次机会。墙上的电视屏幕正在滚动播出电视新闻,其中一条提到了北京新近发现的几例“非典型肺炎”病例,并宣称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到北京工作、旅游都是安全的,出席会议的领导还笑着对镜头说,戴不戴口罩都是安全的。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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