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九点了,孙铁才从审讯室出来,跟坐在走廊等待的顾一江打了个招呼。听完顾夕雨的遭遇,孙铁紧皱眉头,目前的证据都指向肖小山就是那天逃跑的嫌疑人,一是他与王阿丰有生意往来,二是在肖小山家附近发现了命案的凶器,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肖小山抓捕归案。
而肖允龙对肖小山的下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同事们也已经问询过肖允龙的邻居,都说两父子关系不睦,平时很少看到两人同框。肖允龙说他那天回家是在半路上偶然遇见肖小山的,这一点不像是撒谎。
孙铁宽慰了顾一江两句,让他回去先好好休息。
“现在顾夕雨失踪案与孙秀荣被杀案有关联,后续会做并案处理,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陆途拍了拍顾一江的肩膀。
顾一江的心情沉到谷底,这对他来说是最坏的消息了。
肖小山和夕雨不可能认识彼此,他为什么要掳走夕雨呢?为了钱?他没有收到任何勒索电话——想到这,顾一江回忆起肖允龙那张满是风霜的脸。当年肖允龙一直将被开除的事怪罪于他,还去大哥家闹过好多次,自此结下了梁子,很多年都没有再说过话。现如今,警方怀疑肖允龙的儿子参与了抢劫杀人——这会不会是肖家父子俩合起来制造的一场复仇?
如果是这样,绑架夕雨会不会也是他们父子俩计划中的一部分?
顾一江感到满脸滚烫,心跳疯狂加速,他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孙铁给陆途使了个颜色,让他送顾一江回酒店。
“那天你见到的人真的是夕雨吗?”坐在副驾驶的顾一江反复跟陆途确认。
当时,陆途距离那女孩大概二十多米,加上巷子里背光,他看到的也只是女孩的背影。假设陆途当时见到的确是夕雨,那说明24号上午的时候夕雨还是好好的。临下车时,陆途答应顾一江,如果有夕雨的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回到酒店房间,顾一江将手机和备用电池都充上了电,徐武林给他定的是个豪华河景房,视野开阔,隔着窗就能看到远处静静翻涌着的河流。这两天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靠一股劲儿硬挺着,此刻终于卸下,顿觉全身绵软无力,躺在床上仰面朝天。他内心有一万个后悔,后悔那天没有亲眼将夕雨送上大巴,但理性又告诉他,后悔没有用,想要找到夕雨,他必须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保持清醒,才能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顾一江冲了个冷水澡,洗完后他给远在省城的秘书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工作,并让秘书帮自己请了个年假;之后又给徐武林打了电话,让他明天多叫几个年轻同事在酒店集合。最后,他给大哥顾一海打了电话,本来想要把今天的事说一遍,又担心说多了大哥会担心,挂在嘴边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顾一江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一股腥热的湿气扑面而来,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河面上缓缓流动着,与此时此刻满天的星斗互为映照。
夕雨,你到底在哪儿?
那条在黑暗中泛着粼光的河流宛如一条黑龙,蜿蜒蠕动着,没有回答。
一大早 ,孙铁组织召开了两案并案后的第一次动员会,王阿丰迟迟没有踪迹,孙铁怀疑已经逃出县了,接下来要向市局申请联合行动。会议最后,孙铁做了抓捕行动的总部署,上次在椒水村带队的老陶也来参加。会后,陆途主动请老陶在附近的小菜馆吃了顿饭。
“小陆,你信我的,别人我不敢说,这个肖允龙我太了解了,他绝对知道他儿子在哪!”老陶语气很肯定。
陆途给老陶夹了点菜,问道:“他当年到底犯了什么事?”
“他喝醉酒把一小青年打残了!”老陶说起肖允龙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当年法院判了五年,后来他老婆一直坚持上诉,法院把刑期改判为三年。“按我说,这种人就应该关他个一辈子!而且你看,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子。”
“还只是初步怀疑,”陆途打断了老陶的话,“得先找到肖小山这人。”
“我话先撂这里!”说完,老陶将杯里的饮料一饮而尽。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途,你在这儿呢!”
陆途抬头一看,是何齐年。
警队大院里,那辆从椒水村拉回来的面包车正停靠在柳树树荫下。
何齐年再三对陆途和其他同事表示感谢,他查验过了,车里的东西都在,三脚架、背景布一样也没丢。“原来你是陆哥的同学,这么巧啊!”杨絮冬一边说,一边帮何齐年拉上了后车门。“何哥,这车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吧?”
“哦,买的二手车,不贵。”何齐年打开车门,“那天我忙着洗照片,把车钥匙落车上了。”陆途看着车轮里的泥泞,分析道:“肖小山看到你钥匙没拔,于是就顺手牵羊把车开走了。”
“嗯,这个混蛋!你们动作真快,我还没报警呢,你们就给找回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肖小山是我们在找的嫌疑人——”杨絮冬没说完,注意到陆途在给他使眼色,他拍了拍车身,说:“哎,没事儿,何哥是自己人,以后拍证件照就找他了。”
提起肖小山,何齐年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陆途,这个肖小山犯了命案?抱歉,我知道这是你们的机密,我是有点好奇。”
陆途犹豫了一下,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们需要找到他来协助办案,如果你有什么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何齐年点点头:“放心,我会的,但是——”何齐年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何齐年犹豫了下,说:“没什么,我虽然跟肖小山接触的不多,他外表看起来很张扬,但不像会是犯那么大事的人,我觉得……”说着,何齐年已经钻进了车里,他摇下车窗对着陆途说:“算了,破案的事还是交给你们吧。对了,今年高中十周年聚会你怎么没来?”他说的十周年聚会是在今年四月的高中同学会,当时陆途还在市局呢,自然也没参加。陆途语带遗憾:“唉,可惜。不过我现在调回县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打住。”何齐年笑言,“我可不信你的话,你们这一天忙到晚的。改天吧,改天我叫你一起,咱们去卓峰老师家聚聚……”
听到卓峰的名字,陆途有些不好意思,卓峰是他们高中班主任,待他们这一班可谓是尽心尽力,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去看望过他。“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何齐年跟杨絮冬摆了摆手,又对陆途说了一句:“老同学,等你时间了!”何齐年开着那辆失而复得的面包车离开了大院。
“有什么收获吗?”孙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陆途身后。
陆途望着那辆车的背影,恢复了思绪,说:“这个肖小山挺复杂的,做着非法的盗版碟生意,风评也不好,说他经常在网吧跟人打架,也会为了一张家里人的照片跟别人较真。”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动物,一个抢劫犯不排除会是一个惦记家庭的人。”
面包车里,何齐年猛踩了一脚油门,望着后视镜里不断远去的警局大院。
硕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掉落下来,打湿了他手腕处缠绕的白色绷带。他望向窗外,一路上凡是稍微显眼的地方都贴着顾夕雨的寻人启事,她的照片几乎遍布淮芜县城的每一个角落里,仿佛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