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堂兄弟
单刀小马2023-11-01 15:422,766

  烈日当头,淮苗已经跑得筋疲力尽,环顾四周,绿油油的稻田一眼望不到边,碧波荡漾,一阵凉风吹来,让小脸通红的淮苗稍稍放了个松。他坐在一块滚烫的大石头上,这才发现脚底板磨出了血泡,他不觉得疼痛,却开始忧心今晚的“审判”,他倒不是担心大伯,大伯从来不打他,最多批评他两句。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省城回来的爸爸,每次看见他都会紧张到说不出话,觉得尴尬、无所适从。他从小就知道二叔才是自己的亲爸,却一直管孙秀荣叫妈妈,管顾一海叫大伯,这种别扭的称呼持续到现在。但一想到今晚能看见久违的姐姐顾夕雨,淮苗的忧虑一下子全没了。算了,不想这些烦心事了,淮苗干脆躺在了大石头上,他举起那块已经从中心裂开的镜片,对着太阳竟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彩光。

  一辆红色的铃木王摩托从远处开了过来。骑车的正是顾淮苗的哥哥顾淮田,实际上他俩是堂兄弟。但淮田从小就把淮苗当亲弟弟,在煤矿上班的他经常用自己的工资给淮苗买一些小玩意儿,哥俩从小睡一张床长大,淮苗现在穿的裤子都是淮田小时候穿过的。上个月,淮田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小情侣还去河对岸的县城影楼拍了照片,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孙秀荣觉得打铁趁热,于是看了黄历,挑了下个月的一个好日子提亲。

  三年前,椒水村隔壁的乡镇发现了一处大型深井煤矿,引起了市政府和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往来的煤车越来越多,街道两排的建筑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黑乌乌的遮罩。高中毕业没多久,顾一海托矿上的朋友给淮田找到了一份下井的工作,月薪四千块。淮田工作才一年,就买了这辆在乡里极为惹眼的摩托,顾一海饭店生意也不错,村里人都很羡慕。这天淮田跟单位请了假,骑着摩托车带母亲到县城里的银行取钱,十万块的现钞鼓鼓囊囊,孙秀荣坐在儿子身后,紧紧抱着她的黑色钱包。取完钱后,二人一刻都没有耽误,直接开车往家赶,这段路其实只有四公里,翻过坝子马上就能看到他们家餐馆的招牌了。放眼望去,绿油油的稻田长势喜人,这满眼的绿色让孙秀荣的心情轻松了一些:马上就要到家了。

  摩托车开得很快,这条路他跟淮苗从小追到大。母亲提醒他开慢点,他不以为意。淮田满脑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他希望以后挣足了钱,能在县城买套房,他不喜欢下井,虽然挣得很多,但每天灰头土脸的,他从小就是个爱干净的人,更何况每次下井都悬着一颗心,生怕意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上他。经过了一座通渠的小桥,淮田这时会习惯性瞥一眼旁边的庄稼,因为那一片是他们家的地。小时候和弟弟还有夕雨玩耍的记忆似乎仍暂停在这里,到了稻子收割的时候,大人们都会聚在一块劳作,小孩儿们则在田间玩泥巴打打闹闹。他们一点也不惧怕三伏天火辣辣的日头,因为只要卖冰棍的拨浪鼓声响起,大家就会蜂拥而上,那冰棍就是冻成冰的甜水,可确实让人十分怀念。

   

  而此时,刚从魔爪下逃出生天的淮苗只能小心翼翼地踮着脚走路。他有点后悔今天出门了,哥哥和妈妈去县城银行取钱了,原本他可以霸占整个下午的小霸王,现在好了,眼镜摔坏了,脚底也磨破了,回家准要挨妈妈揍。远方传来了腾腾的摩托车声,即使隔着百米远,淮苗依然能通过声音判断出那是哥哥的摩托车,果然,是哥哥和妈妈从县里回来了。

  淮苗的心情别提多激动了,他现在满心惦记的只有哥哥,说不定哥哥买到了他期待好久的水彩画笔,美术课上就能派上用场了。想到这儿,他决定躲进鱼塘边上草丛里,然后给他们一个惊吓,谁让他们这次去县城玩不带上他。身材矮小的淮苗将自己埋身在水草丛里,眼见那辆摩托车越来越近了。

  但视力极好的顾淮田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弟弟的踪迹,这小子的伎俩实在太幼稚了,根本骗不过他的法眼。“妈,看左边,那小子躲那儿呢!”顾淮田说话的时候没有扭头,继续骑着车。孙秀荣往稻田里扫视了一眼,看到了藏在稻田里的一个白色瘦小身影,笑着摇摇头:“马上升初中了,还跟小孩一样。”孙秀荣转而拧了下淮田的胳膊:“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妈给你操心。”顾淮田笑了笑,本想开口反驳,但嗓子眼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小路正前方横着一根绷紧了的白色长绳!

  淮田想要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摩托车以全速冲撞到绳子上,而绳子以巨大的牵引力将两旁的树干拉断!“砰——”摩托车后座腾空而起,母子两人都被这巨大的阻力甩了出去。孙秀荣整个人被甩飞,滚进了旁边的水草里,整个人影都没在了水草下,而那个鼓鼓的黑色皮包却紧紧地卡在她的怀里。淮田则跟摩托一起被弹飞,撞在了水塘边的电线杆上,当场昏死过去,那盒崭新的水彩画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散落在路中央。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的几秒内,淮苗惊得目瞪口呆,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只见一胖一瘦的两个人从那座桥下走了出来。两人都戴着黑色头套,穿着长袖衬衫,胖子手里还拿着一把榔头。他们分工明确,胖子去翻查淮田的口袋,瘦子则朝孙秀荣走去。淮苗愣愣地看着趴在眼前的孙秀荣,嘴里刚要喊出“妈妈”,孙秀荣痛苦地摇了摇头。

  瘦子一步一步向孙秀荣靠近,影子投射在孙秀荣的身上,而淮苗刚好就在阴影区的边缘。趴在地里的淮苗捂住了嘴巴,泪水混着汗珠顺着脸颊流到嘴里。隔着水草淮苗注意到那人的左手手腕处有一个“除号”形状的褐色疤印。

   

  傍晚时分,暑气渐渐消去,小柳开着那辆红色的小轿车送顾一江父女回椒水村。一身酒气的顾一江独自坐在后排仰头睡着了,嘴里时不时还蹦出一两句稀里糊涂的官话。夕雨坐在副驾驶,望着夕阳下金光闪闪的金钩湖,她想起过年的时候跟堂哥还有弟弟一起放鞭炮的时光,她还是头一回在夏天回乡下。他们家和大伯家的关系非同一般的深厚,当年,爸爸在国企单位上班,妈妈怀上淮苗的时候跑到乡下爷爷家,等到淮苗出生,妈妈因为难产去世了。夕雨十一岁的时候才知道淮苗是自己的亲弟弟,从此对这个弟弟是百般呵护,过年回老家都会给淮苗带一些好吃的,平日里也会隔三差五给淮苗打电话,问他缺什么文具,想要什么书,然后一一给予满足。

  两姐弟虽然每年只能见一两次,但彼此都很挂念。爸爸也跟大伯商量过了,等明年淮苗小学毕业,就接他回省城上初中。夕雨的思绪被颠簸不平的路况打断,这条通往椒水村的乡道十几年如一日地崎岖不平,一路上绕过好几个大坑,这些被拉煤车压坏的路面宛如一张长满痤疮的丑陋长脸,一到下雨天,整个地表就会变得溃烂、扭曲,到处都是陷阱。

  爸爸的手机响了好几回了,夕雨以为是他工作上的事,所以一直没有接。车子又剧烈地颠了一下,那台手机也掉在了地垫上。夕雨捡了起来,这才发现是大伯打来的。夕雨将电话拨了回去:“喂?大伯?”

  电话那头,大伯语带哭腔、还喘着粗气。

  “大伯,怎么了?”

  “夕雨啊?你爸呢?”

  “我爸在我旁边呢,我们快到你家了。”

  “家里没人,你们直接来乡医院。”大伯挂断了电话。

  大伯没说发生了什么,但显然家里出了事,夕雨想到淮苗,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她听说金钩湖经常发生小孩溺水的事故,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淮苗身上吧?夕雨越想越害怕,突然车子又剧烈地颠了一下,顾一江从后座弹起,整个人彻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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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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