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巷,接近子时的时候,城里的人早早都歇息下了,安静得很。
裴不明和隐龙卫统领默契地上树观察了一番院里的守卫,裴不明也没顾忌什么,直接示意兵分两路。
隐龙卫统领想反驳他的安排的时候,裴不明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地,迅速地往书房方向去了。
他对这地儿熟吗?!就这么下去了,等会院里的守卫把他捅成筛子他可怎么想皇帝陛下交代!
不对,这人武功好着呢,要死也是别人死。
想着他也迅速去了另一边,另一边灯火通明,好几个守卫在院门口喝酒,而屋里传出来两个人的调笑声就是他今天是个没内力的人都能听见。
要不是之前裴不明就叫他来试探一下知府院子的布防,画了图纸,他都不知道云州知府这老东西晚上玩这么花。
话说裴不明是不是故意的?
彼时的裴不明已经顺利地摸到了知府的书房,其实他没有隐龙卫统领给的那份图纸,他照样也能顺利找进来。
只是小心为上,还是叫他过来给自己打个掩护。
只要那云州知府出了院子,准备往书房这边来,隐龙卫统领会主动暴露去吸引他云州知府的注意力。
叫他能顺利达成他的目的。
毕竟,他跟着他来到云州的作用就是为了掩护他不要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
裴不明很顺利就摸进书房,云州知府安排在书房门口的那些守卫都松散得很,怕是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岔子所以这时候都还在喝酒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主君今天添丁呢,喝得这么高兴,若是被云州知府发现的话,怕是不死也得残。
裴不明进到书房里,书房里摆着几颗夜明珠,即便屋子里没有蜡烛也很是亮堂,他一低头就能看见书案上摆着一张熟悉的悬赏令。
底下还压着一封信件,云州知府自以为府中固若金汤,这些往来的信件就这么大喇喇地放在书案上。
熟悉的章丞相的笔迹,裴不明心中没有半点意外,章丞相在信里明里暗里都是在叫云州知府多给他点颜色瞧瞧。
但章丞相应该想不到,云州知府这颗棋子不仅没有做到他的要求,反倒是成了他晋升路上的垫脚石。
想想上辈子章丞相瞧见他回京之后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裴不明就觉得有趣。
裴不明直接把这封信件塞怀里,抽出一张信纸,直接给云州知府再现了一份章丞相的“亲笔手迹”,原封不动塞回了信封里。
裴不明今夜来这一趟,就没打算空手回去,先这这搜寻一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有用的证据之类的。
能叫分配到云州这种好地方,看来云州知府手里也捏着不少章丞相的把柄吧?
老东西之间打交道,总是你来我往的,怎么说都要给自己留下底牌以待来日。
所以,云州知府手里应该拿捏着不少东西,才能长长久久在云州做了近乎十余年的知府。
把云州都握在他自己手里,手底下的人还都是科可靠的亲戚,这些人深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不会轻易背叛云州知府。
甚至乐意与他同流合污多年,才能牢牢地把控着云州。尽管云州知府是个吝啬鬼,但是他自己挥金如土的时候,那可是一点都不吝啬。
这书房摆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有些东西光是看着便是价值不菲的珍品,看来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养肥他自己。
裴不明对着书房的机关布置很是了解,这书房里的暗室可不少。
还有暗格之类的,裴不明转动架子上的琉璃花瓶,一道暗门便无声开了一条小缝,裴不明没着急拉开门。
这云州知府和章丞相呢差不多是一路人,都是多疑的老东西,所以这门后边定然不只是一个暗室那么简单。
裴不明伸出手指往下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两根细线,交叉横在门后,方才他要是拉开了。
里边怕是要有什么机关要飞出来要他的命。
他预料不到会有什么机关,上辈子他过来的时候,云州知府带着他那些亲戚离开的时候,机关什么的根本没有。
他也不是不能直接闯进去,但是这样风险太大,费时费力,不是明智的选择。
云州知府是个吝啬鬼,也是个惜命鬼,他贪财又怕死疑心病又重。既然他进不去,就给云州知府留一份惊喜好了。
他应该会很喜欢的。
裴不明也没着急着要找云州知府留存着的证据,在书房里仔细找了找,把云州知府设计这院子的图纸找了出来。
上边具体到府里的地道可以通向哪儿,都有详细的不能再详细的线路了。
书房里分别有两个暗室,一个通往地道地道里边是云州知府珍爱万分的黄金宝石之类的,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另一个隐蔽的暗室,里边是云州知府存放账册和证据的地方。
上辈子,云州知府带着人逃走的时候,直接把哪儿毁掉了,那时候云州天天下雨,把那些纸张全泡烂了。
他想要的物证全没了。
上辈子他拿到这张图纸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半儿,有些地方云州知府跑的时候顺手就毁掉了,导致他根本无法推测出知府的全部样貌。
他今夜来,就是为了这份图纸,把上辈子缺的那部分记好,裴不明便原封不动地把图纸放了回去。
且叫这些东西多留在这儿一会儿吧,他出去之后多给云州知府找些事情做,他也就不会惦记着要销毁这些罪证了。
先给知府大牢里边关着的那些人来一个出狱的机会,云州知府顾着花天酒地,也就是闲暇的时候回去那边折磨人。
最近云州没什么事,云州知府主要就是想收拾他这个新官上任的新人,顺带着给章丞相表示一下他自己的忠心罢了。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隐龙卫统领都想过去看看裴不明到底在那边做些什么,他盯着这边感觉自己耳朵脏了。
偏偏,他还不能走开,要是云州知府忽然跑去书房抓了个正着,回去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撤。”
裴不明已经摸清楚了,需要的东西也都拿到了,过来找蹲在墙头上听墙角的隐龙卫统领。
“听了这么久,耳朵都脏了。”
裴不明轻笑,云州知府就那样。
“明天晚上,带着你的人,去一趟郊外的尼姑庵里边有一口枯井,下去顺着地道……”
裴不明和他回到客栈就拿出纸笔在一张已经画了一半的继续画,边有条不紊地叫人做事。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带人来了?!”
隐龙卫统领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是也把裴不明的话听进去了。
“陛下叫你跟着我出来,又不是单单只给我一个人,你们来云州主城没发现什么,也就按兵不动。”
“那你知道边缘的小县城有我的悬赏令吗?我一路上过来,除了主城没那么明目张胆外,要是不伪装一下,我还要再晚几天才能到。”
“这么明目张胆,这个云州知府当真是个猖狂的人。”隐龙卫见他没什么伤也就放下心。
“听我说的做,去尼姑庵的时候多带点空箱子麻袋什么的,到时候在城郊挖点泥土,把暗道里箱子里边的东西换出来。”
这主意,听着很损。
隐龙卫统领想说些什么的,但是见他画得认真也就没再出声打扰。
“那你要做什么?”等到裴不明画完手上的图纸,他才出声问道。
“我去找一趟周边的山匪,和他们山匪头子好好聊聊。”毕竟,捣乱劫狱这种事情交给山匪可是再好不过了。
“不会暴露你的武功吧?要我跟着你去吗?”
“不必,你把东西从尼姑庵弄出来之后,分别交给卫家开的镖局,送去景焕他们任职的几个县城,往后会有大用。”
水患来势汹汹,势必要开渠分流,之前在江南的时候,他便与他们聊过了。
还看了他们县城的地图,他们最近这几天很快就会到任职的地方,有人为云州知府做嫁衣,他想来是乐意至极。
所以,云州知府不会阻拦他们的行为。
“你自己小心行事。”
这个新人完全没有新人的样子,做事干净利落,有条不紊,怪不得皇帝陛下要他跟着他过来。
按照这样的情况,只要他顺着陛下给他铺垫的路一直走上去,他势必会是皇帝陛下的心腹,能帮陛下扳倒朝中那些蛀虫。
看来云州知府在云州呼风唤雨这么久,好日子要到头了。
还是栽在一个新人手上。
“搜刮干净了,别留太明显的痕迹。”他就没打算花自己的银子去慷他人之慨,羊毛出在羊身上,现在用在羊群身上正正好。
“是。”他不需要费心,裴不明的脑袋可比他好使多了,他老实照做就是。
裴不明趁着说话的功夫又画了一张图纸,随后递给他。
“这是尼姑庵,这是北郊废弃的寺院,也是从枯井下去,搬空之后把井口堵死了。”
“还有这,也一样堵死了,尼姑庵那边不用。”
地道就三个出口,封死了两个,等云州知府穷途末路的时候,他把第三条也给他堵死了。
隐龙卫统领看着地道上就三处出口,他这一张口毫不犹豫地就是要堵死人家两条活路,啧,有魄力。
“尽快在雨季来临之前办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距离他就任的时间是越来越近了,距离雨季来临的时间也更近了。
人或许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死伤惨重,但是有些地势低平的地方可能还是不能被幸免,这些钱也算是留待来日给云州百姓重建家园的资金。
时间很晚了,交代完,裴不明就送客了。
距离他任职还有三天,就职当天他肯定要去见见云州知府给他一个意外之喜。
但是,明后两天还有更大的惊喜给他。
现在,就是休息,明日去找周边的山匪谈谈。
也不知道舒舒在江南怎么样了。
次日天亮,裴不明带着东西就出了城,早晨城门口正是进进出出的时候,裴不明出城也没引起太大的关注。
裴不明顺利出城,到周边的山匪寨子晃悠了一圈,发现里边多是一些老弱妇孺,年轻人却是没几个。
粗略估计了一下年轻人的人数,这才十几个,也能叫山匪?他这一路过来,也没见着他们出来打家劫舍啊。
“你也是过来投奔我们寨主的吗?我看你在外边转悠半天了。”
老人家拄着拐慢慢踱步出来,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有些关切地问道。
裴不明出来前特意打扮得有些狼狈,本意是不想自己太过引人注意,毕竟主城里多是这样落魄的人。
“算是吧,他在山寨里面吗?”他就是来找山匪头子商量怎么劫狱的事情。
但是这些山匪的情况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一些。
“小伙子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些人都是与云州知府有过节的人,被限制进入主城,所以我们都只能在这投奔寨主了。”
“他今天待着些年轻力壮的去修大坝挖渠了,说是那边给的工钱高些,一天下来还能存下不少钱。”
他们家祖祖辈辈都在云州,家都在里边,被赶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要是走远了,说不准都死半路上了。
死也要死在离家近些的地方,所以他们只能在这待着。
“你是进去被赶出来了?还是……”
“你们户籍都是云州主城的?”就这样都还被赶出来了?城门口的守卫都是他云州知府的亲朋好友,要想做到也不难。
“哎,强龙不压地头蛇,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只怕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再见着我那可怜的姑娘了。”
他们这些人势单力薄,仅仅被赶出来还好,有些不肯走的当街就被打死了。
他们还想继续活着,就到这儿苟延残喘来了。
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见云州知府落马,再见到自己可怜的亲人一面,死也能落叶归根便算是值得了。
“你姑娘是怎么回事?”
裴不明上辈子来的时候,云州知府刚杀了他们没多久,他并不知道这里竟然有这么多与云州知府有关的人。
或许只是云州知府作孽太多,所以牵连甚广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只是可惜了这么多的人。
“原本她是在茶楼做伙计的,云州知府去的时候,瞧上她了,但她性子烈不肯。”
“失手伤到了云州知府,被押进大牢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就那么一个姑娘……”老人话语之中都透露着悲伤的叹息。
裴不明看了一圈周围的老弱妇孺都对他这个新的外来者格外警惕,也没想与他们混在一处。
“他们怕生,你和我单独坐一边吧,就当是陪我这个老头说说话。”
裴不明扶着他找了一块没人的空地坐下,然后问了一句寨子里的年轻人。
“寨子里有年轻人在吗?”
“有几个在那边守着呢,你来这儿,是要找他们吗?”老人算是看出来他是想找寨子里的年轻人说话。
“寨主中午的时候会回来一趟,你不妨等等。”
裴不明还以为他要等到天黑才能见着这位寨主,中午也不算晚。
“那我等他回来吧,您继续说,这些人都是因为得罪了云州知府被赶出来的吗?”裴不明心里大概能猜到一些了。
毕竟,受害者聚在一块抱团取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这样也勉强能活着。
“可不是吗,有些是因为之前缴纳粮食的时候交少了,被他手底下的人赶出来的,他们蛇鼠一窝这个说不让在城里待了。”
“城门口那些人就会不让出城的人再进去,除非给钱,咱们都是老实的农家人,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剩下几两银子。”
“他们张口就是要十两银子,就是几家东拼西凑才勉强凑出来,有些还是棺材本。”
他为了给女儿求情,借了十两银子也只是能够进大牢里见见她。
“那些有小孩的妇人还有三四岁的孩童是怎么回事?”小孩子能有什么大恩怨?
老人看着那边的孩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起这些,就不得不提到之前那场大旱了,他们的父亲或是夫君都被抓去给云州知府的庄子挑水。”
“一天就给一碗粥,他庄子里那些粮食是保住了,却硬生生熬死了一百多个城中的青年,他那庄子离河道远,挑个来回都要半日的功夫。”
“原本有人说要修渠直接把水流引过去,但是那老东西觉得浪费银子,不肯修,最近有善人肯出钱请工人这才开始。”
裴不明听着他老人家一直说,从最近说到好些年前的恩仇旧怨,云州知府十余年来在云州造的孽,真的是够他死上百回了。
十余年了,云州知府的爪牙遍布云州,牢牢地把控着每个地方,每次有新人来的时候,总有人期盼着会有所改变。
但是没有,一次都没有,他们早已对京城失望。
“那每年新来的官员呢?”每年应该都多少会有人员调动吧?
“年轻人初来乍到,不懂也很正常。那些新来的官员都不是云州知府的对手,官职又低,不是被逼死了,就是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这才是叫人绝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