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一直下到了夜里,大家只好留宿在里正汪家里。春台和陶若愚睡在一屋,他心情一好就容易吃好睡好,陶若愚没睡之前他还想着该怎么才能不睡过头,陶若愚睡着之后,他满心祈祷从东皇太一一直求到屈子大人只想能稍微睡上那么一小会儿。如果鼾声分等级的话,陶若愚绝对是站在大雁塔顶端的巨人,鼾声如雷这四个字在他这里那都是轻的,他那鼾声简直是天雷滚滚,惊天地泣鬼神。沉一声尖一声,沉的时候轰隆轰隆,尖的时候好比杀猪,春台欲哭无泪到极点忍不住笑了,他心想陶若愚以后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在成亲之前一定不能私下幽会,否则姑娘提前体验到这惊雷,十个里头只怕有九个都不敢嫁给他。
春台若不是有事要办,早恨不得给自己烧一张安睡符喝了。他望眼欲穿苦苦的熬着,不知多久突然外面砰砰啪的几声,跟着传来更夫的声音: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这声音对此时的春台来说简直宛如天籁!
二更已至,外面已经宵禁,春台今夜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他起来小心翼翼地穿上衣服,从背囊里拿出一把小铲子别在腰后,正准备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陶若愚,心里忽然有些不放心。于是走到陶若愚跟前对着他的后脑勺用念力凭空画了个安睡符。
发动念力很费功夫,就画了这么个简单的小符,春台就觉得有些累,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阴凉,心里顿生厌恶,他铁青着脸转过身去。就在这时那鬼魂却迅速跑了。春台一愣,他确信自己看见了两个晃动的大馒头。
她是光着死的?
难道就是那个歌伎白清?
春台心里顿生欢喜,这下好了,捉住它一问不就能帮宝贝抓出凶手了吗?
他心念一动,赶紧追了出去,可是到了院子里已然看不到鬼魂的踪迹。春台立刻发动念力画了一个天狗符,接着透过符箓就看到西面显现出一道绿光,他迅速又朝双腿画了两道神行符如闪电一般沿着绿光追了上去。
片刻间,春台就在一个巷角拦住了女鬼的去路。裸体女鬼脸色发紫,脖子上有道掐痕,通体雪白再无伤痕。春台白天时只看了几眼白清的尸体,对她的长相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但此刻一看到女鬼颇具英气的眉眼,他立刻就认出了它便是白清的鬼魂。
“我没有害人。”它显然是在讨饶,但语气冷静坚硬,可想而知生前是个如何要强的女人。
春台嘴角轻轻弯起了一个弧度。它当然没有害人,因为它的眼睛还没有变成血窟窿,这意味着它还没有化作怨灵,还没有伤害人的能力。但时间一拖就保不齐了。
“我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放心不下她,我没想做鬼。我知道你很厉害,只要你给她画一张保胎符和一张安产符,我立刻就去投胎,绝不给你添麻烦。”
春台倒有些出乎意料,他原以为它是冤魂不散想找凶手报仇,没想到原来它的执念不是为仇而是为情。而它嘴里的这个‘她’自然就是那个何氏了。
“我有一个条件,你得告诉我是谁杀了你。”
鬼魂同样也有点出乎意料,它冷笑了一声说:“身为半仙捉鬼还不够,还想捉人?”
春台懒得与它解释:“我想做什么,无需你多事。你我各取所需不就好了?”
“很好,那你就先满足我的需求吧。”它说完指了指身旁的一扇大门:“这就是她家。她白天动了胎气,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你赶紧吧。”
春台不由地皱了皱眉,这女人的性格可真不招人喜欢,但他也无心与她相争,虽然她更在意自己的姐妹,但将凶手绳之于法肯定也是她的心愿。
“我身上没带纸笔,得回去一趟。你是在这等着,还是跟我回去。”
“我就在这儿等着。”鬼魂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了何氏家的大门。
春台正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鬼魂说:“你不要进去,你身上的阴气会侵害她的。”
“我知道,你快走吧!”鬼魂的声音有些激动,春台看到它整个都晃动了一下,好像内部受到了冲击。
春台又画了两个神行符急速赶回了‘天雷滚滚’的屋里,点起灯画开符来。此时他正在与鬼打交道,身为一个半仙正是忠于职守也就不怕被人发现。
春台三下五除二画好两张符,赶回了何氏家门前。鬼魂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去快回,有些惊喜:“快交给她吧!”
春台重重敲了几下门,里面很快就亮起了灯。看来何氏的情况的确不好,家人都没敢安心睡觉。
不一会儿,大门嘎吱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张烦躁的青年男人脸,脸上的口子发出了更加烦躁的声音:“你是谁!”
春台微微一笑,用一贯温和的声音说道:“我是跟陶公子一起来查案的半仙。”
男人听说春台是陶若愚身边的人,表情稍稍缓和了些许,把大门又拉开了一些仔细地打量春台。白天的时候陶若愚曾想找何氏问话,但听说何氏动了胎气就传来何氏的丈夫问了一些。这个男人就是那何氏的丈夫,他白天见过春台。
“啊呀!真是您啊。”男人连忙打开大门要迎接春台进去:“不知您深夜到来有何贵干哪?”
春台立在原地,摆了摆手道:“不打扰了。这两道符是白清托梦请我给夫人画的,你拿回去将这道保胎符即刻烧了给夫人喝下,她身体自然无恙。这道安产符等夫人生产时再给她喝下,会保她顺利生产。”他说着将两道黄符递到了男人手中,随即转身便走。
男人连道了数声谢谢,赶紧跑回去了。
听到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春台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鬼魂:“该你了。”
“等我确定她没事了,就告诉你。”鬼魂说着向何氏家飘了回去。
春台不禁对它怀疑自己的道行感到不满,但也无心与它生气,因为它很快就会了解自己的愚蠢。
春台气定神闲的靠着墙等鬼出来。过了一阵儿,还不见它飘出来,春台心里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鬼给耍了。
“不知天高地厚…”
春台一甩袖子正要有所行动,忽然又看见鬼魂慢慢地飘了出来。同时,他发现鬼魂的表情变得苍凉而落寞,看来是下了最后的决心。
“她已经安睡了,你的确很厉害,多谢。”鬼魂弯腰向春台鞠了一躬,一直起身来,身体已经开始散做星点状。
“你还没告诉我凶手!”春台急道。
鬼魂冷笑了一声,眨眼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