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该把老板一起拖出来听听这热闹,老是呆在那铺子里不闷么?
药衍垂下眸子,想起昨夜凌魑晚换上了他新送的水色长裙,手撑着脸微微勾了勾唇,真的好看,果然还是适合那样清冷的颜色,但那样的颜色,也衬得她没了一点人气儿。嘛,反正也不是人,要什么人气儿啊,好看就行。
扔掉手心被碾碎的花生碎,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心里琢磨了一下下次要送什么样式的新衣么?
台上说书人说道谢义安在大殿之上当众弹劾顶撞当朝太师,就听下面一阵惊呼,药衍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去,抬头对上一双看下来的眸子,轻轻一笑,眸子勾成一个漂亮的月牙,楼上的人却是一愣,原本笑着的神态也僵住,猛地起身,恍惚一瞬,楼下那人却不见了踪
影。
“谢大人,这是怎么了?”
“无事……好像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许是看花眼了。”重新坐了回去,微微沉了沉心,又恢复了笑意。
天色渐晚,药衍在路边酒肆提了两壶酒便往回走着,原以为凌魑晚还没醒,结果进门却见凌魑晚正端坐在柜台前翻看着一本书,许是熟悉他的气息,见他回来也没抬头去看。手指悠悠的敲了敲桌面。
“老板今日醒的有些早啊。”药衍低声喃喃道。却不慎这话语还是撞入了凌魑晚的耳中。
“早?”凌魑晚沉吟了一下,她睡醒的时间并不定,为什么他要说早?总不是计算着自己的入睡时间吧。
见被凌魑晚听了去,药衍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对着凌魑晚笑了笑也没解释,翻手将两壶酒提到一旁,待走近时却问道凌魑晚身上有股异样的味道,微微皱眉,“今日有人来过了么?”还未天黑就有生意了?
凌魑晚手一顿,没有去回答,药衍盯着凌魑晚,眸子一眯,“还是说,老板出去过?”说来也好笑,今日他还觉得自家老板不肯离开药铺半步,转头的人就自己出去了。
凌魑晚闷声应了一声,每年的今天她都会离开药铺,因为今日,是他的忌日,也是整个周家的忌日。她年年都去祭拜,从未间断过,药衍也从未发现,毕竟每次她都是趁着药衍不在独自前去,有时是白日有时是夜半。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药衍,只是隐隐觉得,这是她一个人的事,该是她一个人的。
药衍眉头微皱,凌魑晚的反常他不是没注意过,却没在意,如今看来……“老板若是一直过不去,便一直无法转世轮回……”
药衍的话还未说完,凌魑晚便抢先接话,“那便一直陪着你。”
听到这话,药衍顿时一噎,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吐不出去,心中莫名的一阵狂喜,却也有些失落,他希望她能留在这,能有人陪着他,却也不希望这个一直,是因为别的人。“嗯,老板高兴就好。”他转换了笑脸说道,“老板多出去走走也好。”
凌魑晚却抬头盯着药衍,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书,“不想笑就算了。”这样的笑容,她看了两百多年了,假死了。明明都在一起两百多年了,在她面前,就不必再这样了。
药衍脸上的笑意一僵,慢慢缓了下去,换上一副颇为无奈的表情,眼眸中带着探究,今日的老板,似乎有些不太一样。“老板今日这是怎么了?莫名有些……”大贤者的意味?
凌魑晚顿了顿,将手中的书放下,“他变了,”谢义安变了,他的命格也变了,按照原来的命格,他会在一直受不到重用,到了这小地方之后因性格也处处被打压,不到五年便因心力交瘁而被迫辞官,但他并未放弃,后跑去参军,却因上司的无能,整个队伍全军覆灭,无一生还。但现在,谢义安的命格变了,人也变了。至于是否能改变那结局,也许看他自己的造化。
“嗯。”药衍应了一声,一杯清茶递到面前,“至少,他的忧愁是解了。”他们的工作也完成了。
不的不说,谢义安真的是个人才,他到了此地之后从中调解了不少百姓之间的矛盾,也帮着百姓解决不少问题,破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案子,更是改革了一些本地制度规定,也结实了不少有权有势的人物,这商州地方虽不大,却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就比如那胡掌柜,虽只是个富商之家,但关系却错综复杂,岳父乃是当地州丞,正好是他的顶头上司,妹妹是宫中妃子,虽不是什么得宠贵妃,但也是个四品美人。在这小地方也有些说头,故而谢义安才有意结交,那州丞年老,再过半年便可退休养老,他希望那时对方可向上举荐,他便可顺利坐上那个位子,或许换做以前他不屑于这些歪门邪道,更不善,但如今的谢义安,已不再如旧,他会在这个混乱污浊的官场溅起多大的浪花,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那些曾将谢义安推下来的那些人,是否能如他所愿的,让这个把他们搅得不得安生的人重新站在他们面前。
这些谢义安也想过,故而也将一封虚情假意的道歉信送往那些人手中,信中字眼写他过的如何凄惨,如何后悔,如何的歉意,不管他们信与不信,这是谢义安的一步棋,也在为他以后的路打好地基。
半年后,在老州丞的再三举荐下,谢义安如愿的升任州丞,开启了他的步步高升之路。
谢义安看着州府的牌匾,心中却再升不起一丝波澜,平静的犹如精致的水面,谢义安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他感觉自己好像变了,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嘴脸。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带给他的,是巨大的收益。
值得么?
谢义安再次从梦中惊醒,梦中总有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这么问他,值得么?他想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值得,而奇怪的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谢义安想起了药铺的那位女子,那日他在药铺只有一面之缘,她虽孤言寡语,但不知为何的,谢义安却总有一种她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感觉,哪怕他离开那间药铺之后再无见过也一样,好像那层白纱之下的双眸,一直在盯着自己,想要对自己诉说什么,却只有那一句话,值得么?
谢义安起身擦了擦身上的冷汗,也不再去想那女子的事,到一旁倒了杯茶水解渴,却又回想起那间神秘药铺,不止如今如何了,他也曾派人去寻过,但白日里却无人见过那条街上有什么药铺,到了夜晚,进入那条街上的人也只会迷失在白雾中,直到第二天。
或许那真的不是人间的药铺吧。他们是天降的神仙,不忍他满怀抱负和才能却落魄至此,故而才来帮他一把。
谢义安这么安慰自己,久了,倒也不在意了,只想着明日的事该如何处理。
有时连药衍都忍不住想称赞谢义安真的是个为官的人才,若非是当初缺了点官场交际和说话的本事,只怕日后成为一品二品大员都不成问题,朝廷缺了这么一位人才,也的确是他们的损失。
谢义安新上任州丞,并没着急的再想办法再往上升,而是如做县令时一般探查民情,与各个下属县交流情况,解决各种民生问题,商州边界的一县常年遭受山匪骚扰,但奈何当地的武装力量不足,谢义安便亲自带人剿匪,以一敌十,后又软硬兼施将这帮山匪收编,说白了这些山匪也不过是穷苦人家,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上山为匪,谢义安将一些武功不错的带在身边混个官职也算能养家糊口,其他人则依照他们的户籍地和能力为他们解决生计工作的问题。
谢义安在百姓之间的口碑是越来越好,当地的权贵却也无话可说,一来谢义安也与他们略有交往,二来谢义安也从中帮着调和,从不侵犯他们的利益,甚至有时还会牵桥搭线一起做生意赚大钱,加之他能言善辩,总能带着话题胡乱跑,再深的埋怨也能被他巧妙化解,但也仅限在本地,那些远在京都的大人物,自然也在这小地方设置了眼线,一听那谢义安此举,一个个的人精便知谢义安的打算,但之前谢义安寄来的道歉书信,虽也没多少人信,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线人汇报的情况,如今的谢义安性情大变,所以如今的谢义安,对他们而言如以前一样是个眼中钉,还是能与他们站在一起,无人知晓,曾经的谢义安虽是个刺头,但却无人敢质疑其才华,加之如今的转变,若是能为之所用,必能如虎添翼。
但此人,也是柄双刃剑,用不好,便会伤了自己人。
密闭阴暗的空间内,几位身着朝服的人各据一方,以字传话,看过便焚,最终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坐在主位上的人在思索过后,沉声道:“别让他活着回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