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魑晚没什么反应,药衍却因为不自觉的贴近而产生了一丝异样,闻着她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他从未闻到过的味道,不论是人类,还是亡魂,又或者是那些神明与妖灵,从没有过这样的气味,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想要探究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药衍的目光不知不觉的从药材转移到了凌魑晚看着那红花花瓣的侧脸上,透过那白纱,那双红眸,真的如她手心的红花一样的艳丽绝美,凄凉又寂寥。
起码,到现在为止,事情还在朝着预料中发展,梁耀这个大少爷渐渐的也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在客栈的做工也越来越熟烂于心,仿佛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杜余安,但对妻子,还是尽可能的避开,每日天不亮出门,一直到深夜才归来,妻子也只当他为了生计奔波,平日里遇上了也是心疼的劝说两句,都被梁耀打哈哈的糊弄过去,偶尔的,他也会偷偷的去曾经的家里看看,远远的看一眼。
转眼间,便是三个月后,不负所望,‘梁耀’高中榜首,消息传回了梁家,梁家老爷激动的跪倒在祖宗牌位前,全然不知如今的这个‘儿子’,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了,真正的风暴,才算是真正开始席卷整个梁家。
杜余安高中的消息传回来,高兴的还有梁耀,不止是高兴,还有一直彻底放下的轻松感,直到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把所有都放下,从现在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
只是,世事难料,谁曾想在消息传回来的隔天,杜余安还没回来,梁家却喜事未办先办白事。
梁夫人,梁耀亲母暴毙而亡。
这消息并没有外传,梁耀还是在做工的时候从食客口中得知的消息,当即连跟掌柜的说一声都没说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等跑到梁家大门,就见梁家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布,里里外外布置的一片白,显然这不是迎接状元郎归乡的架势。
“娘……娘……”梁耀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门前,红了眼眶的看着那门前飘荡的白帆,门口的家丁见是‘杜余安’,生怕他又来闹事,赶紧给拦在门口,却见对方目光呆滞,一脸苍白,踉跄着到台阶前,一下子跪了下来,重重的跪了下来。
一众家丁见状也一下子迷糊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梁耀到底也没有失去理智,他清楚的明白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梁家少爷梁耀了,而是与梁家有仇怨的‘杜余安’。所以他已经没办法再为母亲祭拜守灵,梁家也不会让他‘杜余安’进去胡闹,他能做的,就是在门口远远再看一眼母亲,在这儿为母亲跪拜。
得到消息的梁家老爷也忙出来,看到他这样子,脸色也顿时一变,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又是你这泼皮,今日我梁家办丧,你来胡闹什么?板子还没吃够么?来人,给我把他轰走。”
得到命令的家丁立即挽胳膊撸袖子的上前拉走梁耀,梁耀没有挣扎,再次又是一个深深的叩拜,任由家丁将他胡乱拉起,梁耀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父亲,淡淡开口,“您相信报应么?”
这句话让梁家老爷脸色大变,这人的意思不就是说现在他夫人的死都是他害死杜家老妇的报应么,一命换一命,“给我轰出去!以后不许他再来这儿!”
梁耀就这么不挣扎也不反抗的被自家的家丁给拉走,路边不少看好戏的路人也都一个劲的指指点点的,没一个人对他伸出援手,就如曾经他们对待杜家一家人那样,或许他们会在事后谈起这件事会怒骂梁家的不人道,会可怜杜家的遭遇,但不久之后便会忘记。
好在客栈老板还是有良心的,知道了事情之后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等梁耀回来,掌柜的打发了店小二和其他员工,提前的把店打烊,取了两坛子的清酒。
“行了,那梁家,以后你就别去招惹他们了。”掌柜的拍了拍梁耀的肩,“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你娘的仇也算是报了,别多想了,现在就好好的照顾好你妻子,以后的路还长的很。”
梁耀低头闷闷的喝着酒,一言不发的,掌柜的见状也只能连连叹气,他当初也是看杜家实在可怜,才在他来找工作的时候收留他,或许是因为是个读书人的缘故,对客栈的工作什么的并不熟悉,掌柜的也没想过开除他,只是慢慢的教,能帮一点是一点,何况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也会教授自己家里那个儿子一些功课,加上平日里他吃苦耐劳,什么都肯干,所以相对的,掌柜的还是满喜欢这个大小伙子。
“别多想了,那梁家少爷如今中了状元,只怕日后那梁家就更不好惹了,你也别去招惹他们。”掌柜的随即又说道。
梁耀闷闷的又灌了一口酒,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一阵后慢慢恢复过来,低头沉声道:“这个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报应么?”
“对啊,人在做天在看,”掌柜的指了指天空,“一个人做了什么,瞒得过别人,瞒得过自己,却瞒不过上天,迟早的会遭报应的。”
掌柜的原也不过是安慰梁耀一声,却不想梁耀的眼中的光更加暗淡了。报应呢,这么说,梁家的报应,马上就来了么?不管如何,那都是自己的家人啊。自己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为报应而毁灭么?
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啊,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已经入秋了,夜色微凉,梁耀喝的醉醺醺的出了门,谢绝了掌柜的留宿和送回的好意,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回走着,晚风微凉,他醉着,却也清醒的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梁家的大门前,迟疑了好一会儿,又重重的跪下,对着大门一个扣头。
药铺门口的馄钝摊生意好了一些,天冷之后晚归的人们都愿意留下喝完热汤或者吃碗热馄钝暖暖身子,连摊主自己都捧着个汤碗喝着。
“造化弄人啊,那梁家喜事还没办就先办了丧事,那梁家夫人也是命薄,儿子刚考上状元,好日子还没过呢,就这么去了。可怜那状元郎,原是回家报喜,结果成了奔丧。”打更人捧着汤碗喝了口热汤,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谁说不是呢,不过啊,我可听说了,那梁家夫人并非是暴毙,是梁家见那梁少爷考上状元,嫌弃她这个亲母上不了台面,所以给暗害了,”旁边几个熟人压低了声音说着八卦。
“这梁家还真是丧心病狂,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一旁立即有人附和道。
“诶?不是说是那杜家的老妇勾魂报仇么?”有人立即质疑,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怨魂复仇的报应。
那人忙挥了挥手,“哎,谁知道呢,保不齐呢,反正那梁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坐在门口的药衍把喝完的汤碗递还给了摊主,垂下的眸子里隐藏住了一丝的深沉和意味深长。摊主接过汤碗,“再来点么?”
“不了,马上有客人要来了。”药衍支起身子慢慢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进了房间。
坐在一旁的打更人有些怀疑的看了看天,这个点还有病人拿药?“大半夜的还有人拿药啊?”不过这药铺也着实是奇怪,白日里他路过这儿无数次,却从未见过这么一个药铺,到了晚上却莫名的冒出来,明明周围环境也没什么变化。
街上弥漫起了白雾,几个还逗留的客人见状忙吃完宵夜匆匆离去,见没客人了摊主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去,这时,从白雾中传来一阵阵的铃声,仿若就在耳边一眼,摊主好奇的四下看去,却见药铺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个造型奇特的花铃铛,也没太在意,收拾好了便推着摊子离去,在他刚离开不多时,迷雾间便走来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仿佛是等候多时一样,药衍换回原本容貌站在门前,那人看见迷雾中那两盏金青色的烛火,像是抓到什么一样朝着这边快速走来,到了门前看着那熟悉的药铺,仿佛恍若隔世,但这一刻,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却如鲠在喉,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买药么?”药衍首先开口了。
梁耀看着那个俊美的男子,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买要,但要买什么药?起死回生的?还是能帮全家人躲开报应的?如果帮家人躲开了报应,那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呢?起死回生,母亲真的愿意继续那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么?
“我……”梁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药衍微微轻笑,“客人请进吧,解忧药铺,排忧解难,有何忧愁都可诉说排忧。”
梁耀点了点头,抬步迈上那台青石阶,跟着药衍进了药铺,刚走进门,身后的门立即自动关上,纵使来过一次,但梁耀还是惊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