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桎梏
清秋雪2021-02-20 03:543,007

  这是他们当初进入药铺便得知的规定,当时没有拒绝而是默认了,或许那时候他们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但这不是打破规定的理由,药铺不会因为怜悯因为可怜而为他们破坏规定。而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是他们自己贪恋的太多

  ,舍不得放下。

   二人失落离去,如今,能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人和事都已经不在了,那么,要如何走完接下来不属于他们的路呢。

   第二天,是梁家老爷行刑的日子,杜余安坐镇刑场监刑,一夜未睡守着妻子的尸身,他全然没了往日的那股凌冽的气势,不过他还是要亲眼看着梁家那个恶鬼被处决。一切的始端都是因为他,他因这个人失去了母亲,恋上权贵,梁耀因这个人失去了自我,贪恋自由,

  是他让他们二人有了联系,也是他在背后推动,让他们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即无法改变这结局,那便彻底斩断这联系吧,日后梁耀若是恨他也便恨去吧。

   周围围了不少的百姓来观看,丁掌柜妻子也来了,她一身白衣披麻戴孝,怀中抱着两个牌位,她要让丈夫和儿子都来看看,害他们阴阳两隔的人,今日被绳之以法了,被他的儿子亲自下令斩杀,真是讽刺啊。

   梁耀昨夜回去也是一夜未睡,今日一早他重新背起了行李,来刑场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跪了下来,看着那斩刀落下,梁耀俯身把头扣在地上,不去看那鲜血飞溅的一幕。听着人群中的欢呼声,梁耀心中感慨万千,叩拜完,便头也不抬的转身

  离去。

   杜余安看到了梁耀的身影,但他并没有理会,梁家老爷被斩杀,他心里也舒了口气,或者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心魔吧,此后,也互不相识,若再相遇,视为陌路。

   杜余安也没再强行将杜妻娶进门,即她不愿,哪怕知道了是自己,但她为了名声和贞洁,还是不愿选择他,杜余安便以杜马氏的名号入了杜家祠堂,并花钱为杜家重修了祖坟和祠堂,梁家的一切尽数交给了梁烟,日后不论是做什么,都随他们去。随后杜余安便一纸书

  信将事情案件的经过以奏折形式上奏皇上,这边的贪官污吏,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很快,当地县令因徇私枉法,被革职查办。做完这一切,杜余安才放心前往京城任职,临走前他站在镇口又看了眼这个不大的小城,犹记得也是在这里,年迈的母亲,温婉的妻子,也是这样送他前去科考,还有……梁耀。

   如今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在了。

   杜余安眼眶有些湿润,长舒了口气,罢了,即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梁耀已经去走了,那他也要昂首挺胸的大步前行,以彼此的名字。

   一骑红尘去,自此两相忘。

   白雾缭绕的街道,女子一身白衣推开了药铺的门,对着屋内的二人郑重的鞠了一躬,门后的猛然关上,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联系。

   数十年后,她听到了过往商客的传言,杜余安在京为官,却因为人死板得罪了官僚一直未能得到重用,也因心中对妻子的那些愧疚终生未娶,最终孤独终老,而梁耀在离开这里之后因为生计认识了一伙商队而加入其中,但某次遇到强盗,为救人而死在强盗的刀下。

   一开始的抉择,便决定了他们此后的不幸,所谓的交换的代价,并没有因为他们双方家庭破灭而结束,他们本身,也是代价。

   凌魑晚微微叹了口气,呼出一口哈气,又送走了一位客人,在账本上又添上了一笔。门口的馄钝摊从很久以前开始便不在了,那憨厚热情的摊主已经年老了,十几年前便离世,不过他临死前那段时间,都有最爱的人陪在身边,也不枉此生了。

   门口偶尔也会有别的摊子来摆摊,但是不会有那么一个热情的老人家在夜半时分为晚归的人免费赠上一碗热汤,也不会有几个人在门前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说着城中的八卦,偶尔传来的吵闹声也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相同的,这个世上,除了药衍,也不会再有人记得那凌家孤女的一切。

   “老板即不喜欢,那换个地方吧。”药衍将一盘收拾好的点心放在了凌魑晚面前,“这是城内新开的点心铺的雪花酥,我尝着不错,只是种类不多。”

   凌魑晚抬手捻起一块在口中慢慢融化,虽尝不出任何味道,但是咬上去绵软如云朵一样,“嗯。”

   见凌魑晚喜欢,药衍也跟着笑了笑,“老板觉得不错便好,这家店的主店在商州一带,据说那边种类多,老板若是觉得点心好,不如我们去那边可好?”

   凌魑晚一愣,这是要搬家的意思么?感觉好麻烦啊。

   “不会很麻烦,药铺不属于人界,老板想让药铺在哪儿,药铺开门便是哪儿。”药衍跟着解释道。

   那还行,凌魑晚点了点头,伸出小舌舔了舔手上沾到的碎渣,“好。”那边去商州吧。反正,这个地方,也不会再有人记得她,更不会再有人记得在这闹市中的街道上,有过这么一家铺子。

   转眼间已过百年,如白驹过隙,指间流沙一般,天下已然改朝换代,却与药铺并无关联,商州这个地方不如之前的地方大且繁华,却显得很安逸舒适,在这城中,某条清冷不起眼的街道,不知何时有了这么一家药铺,鲜有人知,这不大的药铺内仍旧只有他们二人相伴

  ,药衍仍旧是每日换着皮囊出门听八卦,夜半时分为她斟一杯清茶。话不多,却依然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精致的盒子放在柜台上,里面放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衣裙,凌魑晚微微叹了口气,“不必再买,足够。”药衍每次出去都会给她带新衣回来,已经不少了。

   “城中女子流行衣冠都是一时的,这时流行这款式,过段时间自然也会流行别的,何况,女子的衣裙配饰哪有觉得够的。”药衍笑眯眯的对着凌魑晚笑着,他的老板,穿什么都好看。

   凌魑晚虽这么说着,但也没拒绝,伸手触及那衣服的料子,抹上去极为舒适,一看便是不菲,红光一闪,那青色衣衫便替换了身上那件橘色的。

   药衍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随手将拿起一旁放在盘子里的点心便一口下去,险些被给吐出来,“咳咳,呸,咳咳,什么……咳咳,什么东西。”药衍顿时只感觉鼻腔口腔全是辣椒的灼烧,所以谁家点心里会加辣椒?

   “慢一些。”凌魑晚递过去一杯凉透的清茶。给他压了压。

   “咳咳,咳咳咳。”药衍灌了大半杯水也没压下去,“这点心是坏了么?”

   “没,”凌魑晚捻起一块,“甜换辣。”只是将点心的甜味换做了辣味,这样起码她能尝出一些味道来。

   “咳咳咳咳……”这是什么新吃法么?

   药衍去配解辣的药,凌魑晚慢慢走到门前,却再不敢踏出半步,只是站在门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外面街道已是空无一人,夜空月明星稀,映衬着门前的两盏金青色的灯光。显得更加清冷。

   已经快两百年了吧。

   凌魑晚忍不住喃喃道,她进来这药铺,已经快两百年了。曾经那些事那些人,她似乎已经遗忘了,很有些人,有些事,却不管过了多久,都是刻在脑中无法遗忘的记忆,是她过不去的那座桥。

   药衍服下药才觉得舒服一些, 又忍不住自嘲自己有一天竟然为解辣而去配药。从后面一出来,却见凌魑晚呆呆的站在门前,再不敢跨出半步。

  “有时候,老板出去走走也好,”药衍提议道,“如今世上以不会有人知晓老板是何人,也不会有人知晓老板的过去,更不会有那些流言蜚语。老板大可出去走走,看一看这时间万物,市井山河。”

   凌魑晚微微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她原也以为自己是惧怕外界的流言蜚语,害怕在听到那些有关凌家天煞孤星的传言,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就如她过不去那座桥那样,她也踏不出这道门。外人不知,可她知,她挣脱不出这桎梏,这药铺也像个囚笼一样,囚着她,也护着她。

     夜色微凉,凌魑晚眯了眯眸子,转身回了房间,今夜,或许也不会有客人了。

   药衍看着凌魑晚的身影,怔了怔,当初他执意的举措,到如今究竟是对是错?他慢慢摊开手,手心一朵枯萎的花瓣,血红而艳丽,就如那双眸子一样,不论如何都褪不去的红,药衍不住苦笑,从始至终,选择权就不在她手中,所以,抱歉了。

    夜风忽然带来了血腥气,掌件那朵枯萎的花瓣便随风而起,飘飘落落,顺着那血腥气,进入了白雾中。药衍垂下手掌,扭身对着门前微微一笑。

   来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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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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