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抢了别人的命，会怎么样，或许连天，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或许就像做了一场梦，又或许，这场梦将永远无法醒过来。
褪色的茶梗竖在茶杯中间，清茶已经退去的温热，凌魑晚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墨点，忽然想起什么，“代价呢？”
药衍将凉掉的茶水换成热茶，笑了笑，“有时候交换本身就是代价，”
凌魑晚微微沉吟，随即低头将剩下账目记好，抬头看去，门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浮现了一条白线，天要亮了。一觉醒来，又的新的一天，而对于有些人而言，是新的人生。
药衍灭掉了门前的灯火，将门关好，吹灭了屋内的灯烛吗，整个人隐身于黑暗之中，漆黑的眸子中映出的莫名的笑意。这家药店再次隐入了市井之中，白日里无人所见。
随着一声鸡鸣，仿佛大梦一场的二人惊醒，望着头顶不同于以往的装饰，二人都没能回过神来，等身边之人听到动静唤了两声方才反应过来，那不是梦，药铺，还有药铺的一切，都不是梦。
“相公可好？”温柔贤惠的妻子拿手帕轻轻的为丈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脸上还带着旧伤，“怎的一身汗？相公可是梦魇了？”
杜余安，不，是梁耀，现在在杜余安身体里的，是梁耀。
他微微定了定神，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身麻衣布衫，不算多美貌的女子，但是满眼的柔情和担忧，这是他以往从不曾在那些人眼中看到的，哪怕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是自己病了，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也不过是伺候的下人。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还带着伤痕，摸上去会痛，他真的变成了杜余安？
梁耀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个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事么？就这么简单的？他就解脱，从那个牢笼一般的家里解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名的，他忽然的仰头大笑起来，把一旁的妻子吓了一跳。
另一边的梁家，杜余安也是同样从梦中惊醒，那个梦很真实，又莫名的虚幻，那家奇怪的药铺，他只是偶然听街边一个老乞丐随口提起的，这世上哪有那样的神奇药铺啊，但是很快的，杜余安就发现了不对劲，他睡着的，不是自己家那处陋室简居，如今身居之处，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是华贵舒适，与自家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一旁守夜的小书童忙起身，“少爷您醒了。”
杜余安还没反应过来这声少爷唤的是谁，那小书童又喊了两声少爷，他才一愣，察觉这是在喊自己，喊自己‘少爷’？
杜余安有些诧异，随即想起什么来，迅速的跑到镜子前仔细的看了看，小书童见状赶紧掌了灯跟着上去，“少爷，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镜子里的人，赫然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张脸，他真的变成了梁耀，那不是梦，药铺也是。“我……我真的变成了梁耀。”杜余安忍不住喃喃道。
小书童有些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姗姗一笑，“少爷这是何话，少爷自然就是少爷啊。”
杜余安不理会那小书童，扭头看了眼窗外，天还暗着，但是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想着考期临近，杜余安丝毫不再拖延，转身就坐在了书桌前开始苦读。
“诶，少爷这个时间便要读书么？”小书童有些诧异，赶紧把灯放在桌上，又去点了两盏灯，又去拿了一件外衫给杜余安披上，不解的又看了两眼坐在哪儿翻书的人，想往日里为了读书家主多次催促争吵都无济于事，今日少爷这是怎么了？
不管那是不是梦，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便不能放弃，如自己所言那般，必要高中不负母亲与妻子所托，待到高中之时，也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为梁耀治一治那梁家老爷的心病。
只是有些事，一旦开始了，便也伴随着身不由己。
时间慢慢的流转，一刻都不会为了谁停下，下了两场雨，门前青石台阶上一片湿滑，门口的馄钝摊生意不错的样子，闲下来，那馄钝摊摊主舀了碗热汤递给了坐在台阶上的药衍，又冲着店内的凌魑晚嘿嘿笑了笑，挥了挥手。
“老板娘，要不要来碗热汤啊，暖身子。”馄钝摊摊主憨厚的笑着。
凌魑晚抬头望去，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拒绝，那摊主也没在意，大勺一挥继续去给客人加汤去。药衍也冲着屋里的凌魑晚笑了笑，刚才又教了一些药材，现在凌魑晚正在复习药材的药性和如何使用，一边做着笔记。看上去学得很是认真。
摊子上的客人渐渐减少，只剩下了两个脚夫和那个打更人，几个人在聊着些事情。摊主也顺耳听了一句，见他们说的是最近梁家的稀奇事儿。
“诶，还真是啊，最近都没听到什么争吵动静，往年这时候没个把月可清静不了，”那摊主打趣了一声。
“可不是，”一个脚夫也笑道，“最近那梁家少爷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开始埋头苦读起来，每日除了一日三餐，便是读书，天不亮便起床，直到深夜才睡下，每日就睡个把时辰，那刻苦的劲头啊，让人看来害怕。”
“你说前几日还吵闹不停，日日的醉在酒坊花巷，这怎么的忽然就转性了？这是想开了还是真的中邪了啊？”另一人也打趣道。
“哈哈哈哈，莫不是，那梁家老爷给下了咒，让自己少爷乖乖听话不成。”两人说着就笑了起来。
摊主也跟着笑了笑，倒是那打更人吃了口夜宵挥了挥手。“嘿，这大晚上的别说这些，小心那些脏东西真找上门来。”说着还打了个冷战，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真的冷了。
摊主笑了笑，随即又严肃起来，打算正经讨论这个问题。“诶，这当真是稀奇个古怪啊，对了，前些时候，那梁家不是找了是算命的去看风水，还闹出了人命，莫不是真的是风水出了问题？这调了风水那梁家少爷跟着也变了。”
“真有那么神么？”几个人面面相觑，“说得这么邪乎，你若是说因为看着那梁家老爷闹出人命，梁家少爷不忍继续所以才硬着头皮听话，这倒是有可能。”
“诶诶，这风水可不是瞎说的，遇到懂的大师给看过，那是真的可以改运换命，庇佑家宅的，”摊主赶紧严肃的说道，“就我们前街那户人家，家中一直人丁单薄，这一代更是不论如何都怀不上，不论怎么烧香拜佛，寻医问药，就是没法，让人给看了风水之后，来年便又怀上了，之后接二连三的跟下崽儿似的。”
“真的假的，这么神么？”那打更人不信邪。
“诶，你还别说，真的诶，我认识一个富商，他年轻时候困苦无依，后来看了风水，不仅发了，娶妻生子，更是找到了亲生父母。他亲生父母也是个富商。”
听着他们的话题渐渐的偏离，药衍把空了的汤碗还给了老板，又要了一碗热馄钝，端着转身走入店内，见凌魑晚还在认药，轻声笑了笑，“老板吃点夜宵吧，夜还很长呢。”
凌魑晚看着放到面前的药碗，微微摇了摇头，她已经不需要吃这些吃食了，甚至一点味觉都没有，吃了也是无滋无味的。手下的笔顿了顿，随即又重新记录起来。药衍看出了她的心事，“老板是在担心那两个人么？”
被点破了心事，凌魑晚也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放下笔抬头对上药衍的眸子，“如何了？”
“老板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去看看如何？”药衍舀起一勺热汤凑到了凌魑晚的嘴边。
凌魑晚顿了顿，才微微张口将热汤喝下去，口中没有任何味道，却有着微微的疼痛，热汤还热着，刺激着舌苔上感知它的温度，听着药衍的话，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她是在意，只因那两个人的经历让人怜惜，但这个世间从不缺那样的人，进入药铺的人，都是那样的人。
既然选择了躲入药铺，避开世间，她便惧怕再回到那个现世，听到旁人议论她是天煞孤星，也更怕自己把不幸带给旁人，那一扇门，将所有从她身边隔开，对她，对旁人，都是安全的。
“那要我帮老板去看看么？”药衍看出凌魑晚的心事，也没强求，转而询问道，随即又补充道：“白日里不做生意，可去看看。”
凌魑晚还未来得及回应，药衍便把她所有的担忧给打了回去，仿若能看透她的心事一般，她惧怕回到那个世间，所以他说做她的眼睛去替她看，她惧怕一个人面对进入店内的客人，她并不懂如何做生意，如何与人交易，所以他说，白日不做生意，可以去。
凌魑晚点了点头，顿了顿，淡淡开口，“谢谢。”
“老板无需跟我道谢，您是主，我是仆，这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