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魑晚也没继续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药衍的主意,她也的确是有些在意后续会如何,但她也很明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选择什么样的路,就要有面对这条路上所有未知未来的准备,说到底,人们总以为不属于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却忽略了自己原本拥有的才是最美好的东西。
捏着勺子搅了搅面前已经泡的有些烂的馄钝,表面一层油把温度都封住,好一会儿温度才慢慢降下,她却没了兴趣,闻不到,也尝不到,但方才舌苔上那股滚烫的感觉却记忆犹新。
难得的大晴天,却怎么也掩不住空气说挥之不散的水汽和寒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下的人安静的饮茶观听,二楼的隔间内,互换的二人难得又聚在一起,自那日起,两个人仿若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虽是开始习惯如今的生活,但现在面对面的看着那张曾经还是自己的脸,却有种虚晃的不真实感,两个人盯着彼此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梁耀先撇开眼看了眼楼下的戏台,杜余安这也才移开目光。
“真是不可思议。”杜余安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静,“那日初醒,还以为做梦一般,太过的天方夜谭了。”
“嗯,”梁耀点了点头,的确,甚至到现在他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药铺……”
杜余安眼神暗了暗,压低了声音,“不管如何,它是帮我们都完成了心愿,不过……”杜余安顿了顿,“还需你再多照应一下家中妻子,过些日子待我高中后,必当重谢。”
梁耀吐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放松一般,“无事,她很温柔,是个好妻子,”比以前自己那些家人好多了,“你且安心,我会替你好好照料,一起等你高中的好消息,我的家人,也请你多多照料,尤其是……我母亲。”
杜余安想起梁家那个妇人,明明看起来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如今却被时间磨的再无风华,一头花白的长发是那么的扎眼,那个可怜的女人在那个大宅里,在一群姨娘中间过的并不幸福,“嗯,她,一切都好。”杜余安点了点头,有些心虚,其实并不好,梁夫人本就身体不好,双目也熬坏了,丈夫的冷落,几个闹腾的妾室又时不时找麻烦,她能依靠的儿子如今也换了芯子,有时候杜余安也会在想,梁耀这个选择是否也是在将这个将他当成唯一依靠的母亲弃之不顾了么?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梁耀心里的苦,身上的压力和痛苦,都不是他能去评断的,把儿子当成唯一依靠,唯一的希望的母亲,又何尝不是一种压力,梁家所有人都在期待梁耀能有出息,这个母亲又何尝不是,只有儿子有出息了,她以后才能在这个家里挺直腰板。
梁耀又何尝不知杜余安这是在安慰他,微微点了点头,“那便好。”
两个人的谈话有些压抑,杜余安喝了口热茶,看了眼楼下的戏台,一曲终,台下的看客开始鼓掌,几个看客给了一些打赏,杜余安余光瞥了眼身旁穿着素衣的梁耀,手指摩擦了一下杯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可是有什么营生的计划?做生意还是怎的?”
梁耀笑着摇了摇头,“自小被束缚在家中,除了书磨我再没看过别的东西,说出来可能要让你笑话,除了赶考这二十多年,我从未离开过这个镇子,所以日后,待你高中把妻子娶回去之后,我想四处去走走,浪迹江湖也好。”
这个答案让杜余安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随即说笑道:“如此看来,还是我又束缚住你的自由了,若不是我请求你照料好妻子,只怕你早已远走高飞了。”
梁耀也笑了笑,知晓杜余安在开玩笑也没在意,“那你可快些了,最好今年就能高中,别束缚我太久了,否则到时候杜余安可就成一个抛妻弃子的大混蛋了。”
两个本无任何交集的人,原本应是世仇家恨的两个人,因为一个时机,成为了能如此说笑的挚友,这是谁都不曾会想,也想不到的。
隔壁又换了一身皮囊的药衍舔了舔手上的点心残渣,听着隔壁的动静轻声笑了笑,命运啊,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总是会给人意外的惊和喜。至于未来还会有多少惊喜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谈了一会儿便分开了,杜余安如今要紧锣密鼓的准备今年的科考,这一点时间都是他勉强挤出来的,他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是,他等不起,其他人更等不起了。
但奇怪的是,分开之后梁耀却没着急离开,继续在茶馆看了一会儿戏,杜余安给他留了一些钱银当作日常的花销,他随手扔了几个铜板当打赏,才慢悠悠的离开茶馆,继续在街边晃悠着,从市井转悠到了镇子后面的林子,仿佛在消磨时间一样,一直走到了界碑,在那个路口对着远处眺望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转身回去,此时已经是黄昏了,他却不急不缓又去市井上挑了一些便宜的菜。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并不急着回去,杜余安的妻子的确是很温柔贤惠的一个人,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害怕,那不是他的妻子,纵使他占了杜余安的身子,但他不是杜余安,而且他也不爱她啊,对他而言,他们就是陌生人,但纵使他对那个女子冷漠万分,她却不曾埋怨过一句,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对他好,试想有哪个人还能铁石心肠的继续冷漠下去,所以梁耀也害怕,害怕哪天他真的葬在这温柔乡里,负了杜余安的所托,也所以,他如今只能躲出去,不见不闻,少些接触也好。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梁耀才提着几颗青菜回到那个陌生的家,家中还亮着灯,那个温和淳朴的女子还在等待晚归的妻子,窗户上映出了她的影子,她坐在灯下缝补着什么,一旁矮小的饭桌上用簸箕罩着晚饭。
梁耀进屋之后看着那女子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在缝缝补补,见他回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相公回来了,热水已经打好来了,相公先去洗漱一下,我再去热一下饭菜。”她一边笑着一边走近梁耀,梁耀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楞了一下,随即继续笑着,接过了梁耀手中的菜和其他,接过来一看才发现那包是给她调理身体的药材,“相公不必再辛苦去抓药了,我身子也好了许多了,家中也不富裕,还是莫要这般破费了。”
梁耀闷声应了一声,低着头到一旁去洗手换衣服,等收拾好了,饭菜也热好了,一盘很难挤出油水的青菜,一碟腌菜,两个白薯,两碗杂谷的饭食,这样的饭食梁耀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了,这东西对他这个养尊处优整日大鱼大肉的大少爷而言,起初吃两顿有个新鲜感也就罢了,但吃多了,便成了无奈,倒不是说多难吃,杜余安妻子的手艺是没话的,只是没有一点的油水,连盐味都淡的可怜,这主食也是粗糙难咽,很明显是那些别人都不要的,这样的饭食,怎咽的下去啊。所以很多时候梁耀都是找理由不吃,一直饿到不得不吃。
但又有能如何啊,既然选择了成为杜余安,这些都是他要接受的。否则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即不愁吃穿,又无事一身轻的悠闲自在。
还是却找些赚钱多一些的营生吧,总比在这村子里教书赚得多。
话说他是否也得从现在开始存点钱了,毕竟以后去各地游离,浪迹江湖也不能饿死啊,他除了读书也什么都不会,也得开始学习一些事情了。
那边的杜余安回到梁家也并没有多好,他是没打招呼的离开家,结果回去时候还是被发现,前前后后被询问教育了一个多时辰,那梁家老爷对这段时间自己这个儿子的转变是看在眼里,言语也没以往对梁耀的那种疾言厉色,只是又把家族的重担同披着梁耀皮子的杜余安说教一顿,不时的身边两个姨娘还帮腔作势的应和两声,全程杜余安都一言不发的隐忍着,低着头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恶狠狠的恨意。自己母亲和孩子的仇,自己与梁耀落得这个下场,都是这人一手造成的。
衣袖下的手紧紧的攥着,杜余安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挂在那人腰间的匕首,脑子里不时的掠过一个个画面: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夺下匕首一下子刺进了这个恶鬼的心口结束他的性命。
但这终究不过是脑中的画面,杜余安还是忍了下来,许是见杜余安脸色不好,那梁家老爷随即也见好就收,脸色稍微变了变便打发了杜余安回房间去,等杜余安离开,他才松了口气,是因为太久没见这个儿子了吗?方才的一瞬,他竟感觉这个儿子这般的陌生,那目光满是杀气,仿若是要来寻仇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