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输液瓶摇摇晃晃着，就像她混沌的大脑，在这种摇晃下愈发迷糊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微微动了动便感觉浑身就跟散架了似的，酸疼酸疼……
她微微启唇，凭着本能喊了一声：“水……”
守在她身边的男人激动地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惊喜道：“式微，你终于醒了！”
沐式微侧目看到了邹俊。
邹俊将医生喊了进来。
沐式微任由医生给自己做检查，她真的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邹队，沐警官身体没有大碍，恢复得不错，注意静养休息就行。这段时间能躺着就不要坐着，能坐着就不要站着。”
邹俊松了口气，仍是不放心地问：“那她为什么会晕倒？”
“沐警官旧伤未愈，又活动过度，相当于是透支了身体里的力量。”
“这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医生很耐心解释道：“沐警官还年轻，之前的伤也一直被护理得很好。邹队你放心，只要沐警官按照医嘱休养，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
医生扶了扶银色边框的眼睛，笑着说：“邹队挺关心沐警官的嘛！”
邹俊“嗯”了一声，望向沐式微的眼神温柔深情，他说：“是啊！式微不仅是我的战友同事，也是我爱的女人。”
医生了然，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医生离开后，沐式微终于喝上了水。
喉咙舒服了不少，她开口问：“是你救了我和小刘？”
邹俊愣住。
他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他以为她会问“小刘怎么样了”、“成队怎么样了”、“这是哪里”、“任务圆满完成了吗”诸如之类的问题。
“你觉得不是我吗？”
沐式微喉咙滚动，虚弱道：“谢谢你！”
是她妄想了！
可能人在晕倒前那一秒脑海中就会出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好像在你失去意识之前幻象会给你一个成全似的。
她那时候分明听到了顾晨的声音。
只有顾晨会用那种语气称呼她的全名。
明明全名是最疏离又最陌生的称呼，可从顾晨口中说出来却成了天籁。
邹俊捏拳，须臾还是选择了诚实地告诉她：“不是我。”
“嗯？”沐式微歪着头看着他。
“不是我救了你和小刘。”
“那是谁？”沐式微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噗嗵噗嗵，高亢如擂鼓。
“你心里知道不是吗？”
“是顾晨。”她肯定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邹俊“嗯”了一声。
“他在哪里？”沐式微坐了起来。
邹俊按住她的手，蹙眉道：“你还在输液，别把针头动掉了。”
“他在哪里啊？”沐式微急切道，她四处张望着，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顾晨把你和小刘带出来送到医院之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离开了？不可能……”
沐式微让邹俊把她的手机拿了出来，她娴熟地拨通了顾晨的手机。
漫长的响声后，听筒中传开了冰冷又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沐式微又给高凡打了个电话。
这次，很快有人接听。
“凡哥！我是式微。”
“弟妹啊，找我什么事？”
“顾晨和你在一起吗？”
“在。”
“能让他接个电话吗？”
“弟妹，老三还没醒。”
沐式微愣住了，她疑惑道：“怎么会呢？不是他救了我吗？”
高凡讶异：“你没事吧？我和老二一直守着老三呢！他从手术室出来后就一直昏迷着，你是不是太担心他所以出现了幻觉？”
“你没骗我吧？”
“凡哥骗你干什么？如果老三醒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可是……”沐式微深吸了一口气，她说：“那你能让我看看他吗？”
“行！你等我一会儿，我给你发视频邀请。”
“好。”
高凡进了ICU，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顾晨，狠狠地叹了口气，幽幽道：“兄弟啊，大哥真的不知道该拿你们两口子怎么办了！”
不等他发出视频邀请，沐式微先发了过来。
高凡收敛情绪，接受邀请。
他把摄像头对着病床上的顾晨，他说：“现在你总算信了吧？”
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熟悉都不能再熟悉的容颜，沐式微泪如雨下。
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伸手去抚屏幕上的人，喊他：“顾晨！”
床上的人睡得安详，给不了她任何回应。
沐式微红着眼睛问高凡：“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了，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很难说了。”
沐式微发哽道：“我马上过去！”
“你任务结束了吗？我看你身上也穿着病服，受伤了？”
“我没事，就是小感冒。”
“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身体顾好，老三这里有我和老二，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天了。
她不能再逃避了。
高凡叹气道：“老三如果知道，肯定不会让你这样胡来。”
“是啊！他如果醒着，肯定又会骂我不知轻重，不爱惜身体了。”沐式微挤出了一抹笑，那抹笑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哀伤。
挂断电话后，沐式微看向邹俊，问：“成叔和兄弟们呢？”
“都在这家医院。成叔伤得最重，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徐鹤受了点轻伤，没有大碍；小刘……”
“小刘怎么了？”
“医生检查发现他就受了一些皮外伤，但可能是看到兄弟牺牲的场面受了刺激，变得不爱说话了，精神也不大好，恹恹的……”
提到牺牲的兄弟，沐式微也陷入了沉默。
邹俊以为她还不知此事，他说：“这次行动我们损失惨重，失去了两名战友。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沐式微抬头看他，问：“秃鹫和蜂蜜呢？”
“蜂蜜跑了，我们和缉毒警一起抓到了秃鹫和他手下四个小喽啰。”
“四个小喽啰，有一个还没死吧？”
“嗯，你怎么知道？”
“遇见了。”
“你还看到了什么？”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怕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蜂蜜他们不会放过你。”
“不该看的东西？邹俊，你别忘了，我也是警察。”
“首先你是个女人。”
又是这句话！
她是个女人，可女人怎么了？女人就注定低男人一等？
沐式微不欲在这件事上与他多言，她只是说：“别让他们死得太容易。否则……否则我们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我心里有数！”
“让我见见小刘吧！”
“他谁也不见。”
“那可不一定，你告诉他我醒了想见他。”
邹俊没想到，小刘听到这话后当真跟着他一起去见沐式微了。
沐式微看到小刘，温柔地笑了笑，她对邹俊说：“你先出去吧！”
邹俊：……
沐式微见邹俊没有动，又说：“我有几句私密话想跟小刘说。”
邹俊无奈地离开了。
沐式微朝小刘招手。
小刘乖乖地走到她床榻边，问她：“你没事了吗？”
沐式微点头，“我没事，你呢？”
“我想见你，可他们不让。”
“嗯，他们太坏了，以后姐姐罩着你，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好。”
“姐姐问你一个问题。”
“嗯。”
“是谁救了我们？”
“顾哥哥。”
“顾晨哥哥吗？”
“嗯。”
“你确定？”
小刘点头，很认真地回答：“我认识顾哥哥。”
沐式微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真乖！那你知道顾哥哥去哪里了吗？”
小刘摇头。
沐式微没再问了，让小刘在一旁的陪护床上睡下了。
大男孩眼下青黑一片，明显没有休息好。
或许，她现在是他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吧！
沐式微叫来了医生。
她轻声询问小刘的病情。
医生也很苦恼，说：“我给刘警官做了全身检查，没有什么问题。估摸着变成这样还是外部刺激引起的。”
“要不您再仔细给他检查检查？小刘是我们当地消防大队最年轻有为的队员，他这忽然成了这样我们回去总要给领导一个交代啊！”
“行吧！那我再开一套检查。”
“嗯，能做的检查全都做一遍，内科、外科、精神科全都深入检查一次，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小刘是我弟弟，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打我的电话。”
“好。不过据我观察，你现在是唯一能够让刘警官信任的人，很多事情需要你配合。”
“你的意思是最好我能陪着小刘做检查？”
“嗯。”
“可我马上就要走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建议你带着小刘一起走，到你们当地的医院去做检查。这样对小刘比较好。”
“行，我考虑考虑。”
“好的！”
……
小刘一觉睡了许久。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辆移动的车里。
他惊恐万分，狂乱地捶打着车窗椅背。
沐式微开了车灯，将车停下，回头安抚道：“小刘，是我。”
“沐姐姐。”
“嗯。我带你去找顾哥哥。”
“好。”
沐式微从副驾驶拿了一包东西递给小刘，说：“饿了吧？半小时前在休息站买的炸鸡，你凑合着吃，先垫垫肚子。”
小刘摇头说：“我不饿，姐姐吃。”
“我吃过了，你看看你这几天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才要多吃一点。”
“好。”
“那我们出发了？”
“嗯。”
小刘坐在后座，看着炸鸡，心里止不住地翻腾着恶心。
他也知道饿，但他完全没有食欲，他一见到食物就恶心地想吐。
他默默地将炸鸡扔出了窗外，而后低着头说：“吃完了！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