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
江州市,凌海区,医院里。
邹俊和贝灵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成威病房出来的时候走路都带风。
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沾染上秋日的萧索和压抑。
贝灵忍不住笑出了声,“邹所,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总算撬开了成威的嘴巴!你说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装疯卖傻这么久,我差点就以为他是真的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了。不然真的没法解释,一个三十四多岁的男人怎么跟个傻子似的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问出了结果,邹俊也轻松不少,他揶揄道:“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爱情能让人成疯成魔。”
“邹所你……你怎么也看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
邹俊挑眉,“乱七八糟?我倒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我以为邹所业余时间只会看刑侦方面的专业书籍。”
“我有那么闷吗?”
“不是闷,是专业!”
“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也会和你们一样,有想要关机隔绝俗务,让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的时候。”
“真的吗?邹所也会这么任性?”
贝灵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寒的秋风中忽闪忽闪的,就跟夜幕里的星辰似的。
她下巴微微上扬,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闪动着灵动的光彩。
邹俊有些恍惚了。
“邹所?”贝灵在他面前挥手。
邹俊回神,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压抑着方才胸中那点异样,状若无常地问她:“想去哪里吃饭?”
“嗯?”
这话题转换地实在是太生硬了。
邹俊提步往前走,边走边说:“还有半个小时就十二点了,今天就在外面吃吧!看你有没有想要种草的地方。”
“哇塞!邹所,你居然也知道‘种草’!”
邹俊扶额,“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老古董对吧?”
贝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邹俊说:“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吧?”
“三年一个代沟好吗?邹所你和我之间有两个代沟!”
“有代沟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贝灵低着头,借由踢地上碎石这种无聊的动作来缓解内心的小窃喜。
她低声道:“我也觉得没有!”
一阵大风刮过,卷起落叶翻飞。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邹俊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
贝灵抬起头,长发迎风而荡,她嘴角咧开的那抹笑容就这样撞进了邹俊的眼眸之中。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快要碰到那瓷白如玉的脸颊了,贝灵却往后退了一步,问:“邹所,你没事吧?”
邹俊忙收了手,胡诌:“你脸上有脏东西。”
贝灵眨眼,慌乱地去掏包中的小镜子。
邹俊按住她的手,说:“已经被风吹走了。”
“真的吗?”
“嗯。”邹俊拉着她去了街道尽头的一家高级西餐厅。
贝灵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她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男人大大的手上有坚硬的老茧,包裹着她稍显稚嫩的小手,她觉得浑身都暖了。
这是邹俊带给她的温暖。
进了西餐厅后,邹俊就放开了她。
贝灵稍稍有些失落。
她用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只盼着能将这温热多留存些许时候。
落座后,服务员噙着笑意上前为他们点餐。
邹俊也如数家珍地跟贝灵推荐着这里的菜式,看样子他是常客。
贝灵不知怎地,有些话未经思考就迸了出来,“邹所,你带式微来过这里吗?”
邹俊的神色瞬间紧绷。
贝灵心中苦笑。
她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邹俊和她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呢!
如今看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不过是提起了沐式微,他脸上的笑意就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地爱过,并且时至今日还揣在心尖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贝灵起身,低声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没等邹俊说话就匆匆离开。
她回来的时候发现邹俊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臭。
贝灵咬牙,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就有勇气了,她硬着头皮说:“邹所,对不起,我不该戳你的痛处,不该……”
“赶紧带上你的东西走!医院来电话了,成威出事了。”
“什么?”贝灵立马拿起包包,跟着邹俊出门。
路上,贝灵得知成威在他们离开医院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忽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现在已经送入了抢救室。
贝灵不解,问:“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他自己也承认了他一直在装病,怎么忽然就发病了?”
邹俊眼神如隼,锐利地盯着前方拥堵的车流。
他说:“待会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管。所有的问题交给我,你不要开口。”
“为什么?”
“听我的就行了。”
很快贝灵就明白了邹俊的意思。
他们还未接近抢救室就被记者和成威的家属团团围住。
“邹警官,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您见完成威以后,成威就忽然生命垂危?”
贝灵蹭一下就被点燃了。
她跳脚了,反问记者:“你这是什么意思?”
邹俊将贝灵拉到自己身后,以保护的姿态把她隔绝在记者的攻势之外。
邹俊说:“记者以还原事实为己任,我希望在事情还没搞清楚之前,各位请慎言。”
“护士、医生还有病人家属都可以作证,成威今天只见了你们。你们进去之前他还是好好的,你们刚走不久他就突发疾病。你们到底对成威做了什么?除了你们,还有谁会陷害成威?”
邹俊失笑,冷冷道:“如果警察查案也能跟你们这么简单,那我们就不用这么累了,还找什么证据?直接凭感觉推断就行了!”
“邹警官,你别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如果不是你,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邹俊摆手,说:“即便真有一天需要我自证清白,证据也不会呈给你们。”
戾气,从邹俊身上源源不断地释放了出来。
记者的气势不自主地就矮了一大截。
邹俊提腿正要离开就感觉裤脚被人拽住。
他不耐烦地低眉看去。
脚下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双眼通红地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裤脚。
邹俊的怒气忽然就泄了。
这是成威的母亲。
“邹警官,我年纪这么大了,我只有小威一个儿子。你们要查案,你们说小威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就帮着你们去劝小威,我总盼着能多赎一分罪孽就多赎一分。可我没想到我这么配合,换来的是我儿子的病危通知书啊!”
老人家手中薄薄的一张纸已经攥成了腌菜。
不用看,他们也能猜到那是病危通知书。
“邹警官,贝警官,你们是怎么答应我的?你们明明说只要小威坦白,你们就能为他争取宽大处理!我……”老人家泣不成声,双鬓的银丝也随着她单薄的身子轻颤着,明晃晃的银白刺伤了邹俊和贝灵的眼睛。
贝灵蹲下身,抽出一张纸替老人家擦眼泪,她轻拍着老人家佝偻的背,低声道:“阿姨,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也请您相信,我们和您一样担心成威。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不是要为人民服务吗?你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不顾我儿子的死活了!这就是警察吗?”
“不是这样的!”贝灵委屈死了。
为了这个案子,邹所带着他们不眠不休,付出无数心血,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误解和编排?
“小姑娘!你之前给我端茶送水殷勤得不得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姑娘。真没想到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们联手害我的儿子,我死后一定要化成厉鬼缠着你们……”
老人家的话越说越没边了,越说越离谱了。
贝灵气得脸色通红。
邹俊拉起贝灵,对她说:“你先走!”
“我不!邹所,我……”
“放心,我能应付。”
她才舍不得让邹俊一个人在这里忍受谩骂和指责呢!
就算她帮不上忙,可至少她要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他们是战友,战友就该荣辱与共不是吗?
贝灵执拗地站在邹俊身旁。
邹俊没法,便也由着她了。
老人家打骂够了,终于累得停了下来。
邹俊这才开口,缓缓道:“不管您怎么想我们,我们问心无愧。阿姨,成威的事情我们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成威正在和死神做殊死搏斗,我们要做的是为他请最好的医生,保住他的命。”
老人家浑浊的双眼里全是泪。
成威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骤闻噩耗,根本无法接受。
记者来了,在她耳边煽风点火说了几句她就被带跑了。
现在听邹俊一讲,她又失去了立场。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儿子!
她唯一肯定的是,作为母亲,她要不顾一切地保护自己的儿子。
她颤抖着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邹俊,问:“我现在还能相信你们吗?”
邹俊扶起老人家,认真地回答:“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警察都值得您相信。人民公安为人民这绝不是一句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