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已故消防英雄樊遇生前那段录音在各大网站和社交媒体上传播开来。
邹所、成队以及沐式微所在强者突击队的队长慕清亲自向上级解释，并收集证据，为沐式微洗脱了嫌疑。
至此，她总算是从嫌疑人的身份中解脱了出来。
这夜。
暮色沉沉，秋风萧瑟，道路两旁的树叶在风中摇摆，簌簌地往下落。
沐式微让顾晨把车停在路边。
顾晨陪着她漫无目的地压马路。
沐式微伸手去接金黄的落叶，她说：“顾晨，明明才过了两天而已，我却感觉过了许久许久了。”
顾晨脱下自己的长外套，搭在了姑娘身上，他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
沐式微又说：“明明我应该开心，因为再没人说我和凶手是一伙的了，可是我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如果樊哥能活过来，我宁愿一辈子背负着骂名，一辈子蒙受着不白之冤。”
“你说樊哥临死前在想什么呢？如果是我，我肯定想到的更多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和爱人。樊哥怎么会想到我呢？我跟他其实不熟，只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打过照面，他居然能在临死前为我考虑地那么周全！他真的是个特别伟大的人。和他相比，我根本不配当警察。我没有他那么无私！”
顾晨单手揽着她，摇头道：“傻姑娘，正是因为樊警官是个伟大的人，临死前为你铺好了路，你就更不能辜负他。你得要好好生生地走下去。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振作。”
沐式微点头，“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好难过。你说如果我没被调到派出所，是不是就不会惹出这些事了？”
“不！你不来派出所，这些事也会发生。”顾晨非常肯定，他不允许沐式微产生这种消极的想法，“凶手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人，他们没有底线，这与你在不在都没有关系。”
“真的吗？”
“真的。”
沐式微在他怀里转身，面对着顾晨，认真地说：“那我就相信你，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信。”
顾晨夸她乖。
不知走了多久，顾晨看了看时间，提醒沐式微：“明天是樊警官的葬礼，我们要早点去殡仪馆。你今晚得好好休息！”
沐式微点头，挽着顾晨的手，乖乖地说：“我们回去吧！”
“想不想去吃点东西？你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我没胃口，吃了也是吐，还是算了吧！”
顾晨蹙眉。
沐式微忙说：“我答应你明天早上我肯定吃早餐。”
顾晨这才勉强同意。
他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开车过来接你。”
“我们一起走回去嘛！”
顾晨看了眼她眉下倦色，摇头，态度很坚决。
沐式微无奈，只能答应。
她在花坛前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碎石，看着路灯将顾晨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她深吸了一口气，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等回了顾晨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最成功的一件事了。
一道刺眼的光束打到她身上，她几乎睁不开眼。
她朝着车灯的方向走了几步，她以为是顾晨来了。
她喊了声：“顾晨？”
没人答应。
沐式微反应极快，拔腿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车上的人也很快再次启动小轿车，追赶着沐式微。
沐式微跑得极快，但她一整天都未进食了，越跑越感觉身子发软，脑袋发晕。
她掏出手机给成队打电话。
“成队，我在江新路和沙街的交汇口，正沿着江新路往北跑，有人开车追我，是一辆黑色的大众SUV，车牌我没看清。”
成队正声道：“往人多的地方跑，保持联系，我现在立刻过去。”
“好。成队，一定要抓到这个人，这个人肯定就是害死樊哥的凶手！”
“稳住！小沐，你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抓捕任务交给我。”
“我知道了！我往万达广场跑，我一定能拖到你们过来。”
“十分钟，最多十分钟我们的人就会去接应你。”
“好。”
“别挂电话，保持通话状态。”
“好。”
沐式微握着手机，在江新路上狂奔着。
她不敢松懈，不敢停下来，哪怕只是一秒钟。
她必须为成队争取时间。
不知跑了多久，她似乎看到了闪烁的警灯。
她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
醒来的时候，沐式微看到快要空了的输液瓶在头顶轻微地摇晃着。
鼻翼间浮动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晕倒前的情景很快出现在脑海中，她猛然坐起，喊着：“护士！”
护士很快跑了过来。
沐式微问：“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是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官，我听人喊他成队。”
“成队人呢？”
“成队离开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他要去参加葬礼，他会把你的哀思也带去，让你安心养伤。”
沐式微点头，说了声谢谢。
护士说不用，叮嘱沐式微要好好休息，她说：“沐女士，你营养不良，有些贫血。”
“嗯，我知道了。请问我手机在哪里？”
“您的东西全都放在床头柜里。”
“能麻烦你帮我拿下手机吗？”
护士点头。
沐式微拿到手机，上面有二十多通未接电话，来电人全是顾晨。
沐式微这才想起，昨夜顾晨让她在原地等他。
她立马给顾晨回了电话。
嘟嘟嘟——
她打了三次都是无人接听。
她给顾晨发微信，“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点滴打完的时候已经七点了，沐式微让护士给她拔了针，趁着护士没注意，她偷偷离开了病房。
沐式微在门口拦了辆的士，直接去了凌海区殡仪馆。
……
阴沉沉的天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乌云压顶，似乎一下就将遥不可及的天空拉得触手可及。
所有人都笼罩在这份阴沉里。
沐式微赶到的时候，殡仪馆里已经挤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片全是在为樊遇送行。
她赶上了遗体告别仪式。
沐式微换了警服，戴着黑色的袖章，对着樊遇的遗体深深鞠躬。
司仪念道：“下一位。”
沐式微却没动，曲腿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要给樊遇磕头。
樊遇的妻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却上前扶着她，哽咽道：“小沐，不用这样。我嫁给樊遇的时候他已经是消防员，我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就像樊遇说的，他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怪你。反而嫂子想谢谢你，谢谢你昨晚为了抓到凶手那么拼命，谢谢你为樊遇做的一切。”
沐式微吸了吸鼻子，仍是选择跪下。
她仰着头，对嫂子说：“樊哥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消防员，于公于私，他值得我这一跪。”
嫂子还想再说什么，成队上前拉开了她，低声道：“让她跪吧，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跪一跪兴许她能好受一点。”
樊嫂子这才作罢。
三叩首，她每一次都额头碰地，叩出她的悔、她的恨、她的抱歉。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樊哥，我一定会亲手揪出幕后黑手！等我为你报完仇我一定完成你的遗愿。
沐式微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小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刘担忧道：“沐姐姐，你也太不听话了！明明身体受不了，你还赶来做什么？”
沐式微虚弱道：“我能做的已经很少了，至少我要来送樊哥最后一程啊！
小刘叹气，“那你也别强撑着，不舒服要跟我说。”
沐式微点头。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后，前来追悼的人都在馆内等候。
樊遇的骨灰即将送往幸福山公墓。
沐式微坐在馆外的花坛前，几乎在哀乐响起的瞬间，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睛滴落。
哀乐就是如此，每个鼓点都踏在人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上，好不容易被人们关在心底深处的伤恸就这样被放了出来，然后鼻酸了、眼睛发胀了，泪水就落下了。
紧接着整整六十六发枪声响起，消防大队的队员们身着制服，站成一排，为他们的英雄、为他们的楷模送行。
沐式微上了成队的车，跟着车队一起将樊遇的骨灰送上山。
每次擦干了眼泪不到五分钟，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索性不擦了。
车上气氛凝重，队员们也红了眼眶。
下葬的时候，暴雨骤然倾盆。
黑色大伞像一张张黑色的网将活着的人困住。
沐式微站在最后面，不知何时竟是与成队一行人走散了。
她木木地站在那儿，任由雨滴砸在她的身上。
几乎是瞬间，她浑身透湿。
“沐警官，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来参加樊遇的葬礼吗？你以为鞠躬叩首就能偿还一条因你而消失的人命吗？”
广播中传来一段明显加工处理过的声音。
这段话就像是惊雷，忽然就划破了墓园的宁静。
沐式微四处张望，彻骨的寒意从足下升腾而起。
有人在监视她，从她到殡仪馆便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从更早的时候开始……
“沐警官，我不怕告诉你，我们就是要整死你，唯一能给你作证的人就是樊遇，可我们找上他给他五百万让他指证你的时候他却拒绝了，甚至还试图干掉我的人。樊遇是找死，可他的的确确是为你而死！哈哈哈，沐警官，我倒要看看你以后怎么面对同事，面对老百姓，面对樊遇的家人。你就是杀人凶手，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噩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