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走后,叶沉回头,突然就看到了香火台上的牌位,有且只有俩,没有列祖列宗。他在孩童时候听人议论过,说陆六刀夫妇不是本地人,为躲避仇家的追杀才来的沙河镇。
叶沉见过陆六刀切猪肉,他跟别人不同,使的是弯刀,手中那锋利的弯刀轻轻一划,一块两斤重的猪肉就成型了,不多不少,刚好两斤,用铁丝一勾上,客人就能拎着走。手脚麻利得跟他粗壮的身材不相符合。
陆六刀死得很突然,他死的当天还在镇上卖了猪肉,当天傍晚他们夫妇的尸体就被发现泸涯峰脚下,大家都说,他们是失足滚落山崖摔死的。可,陆六刀武功不弱,泸涯峰也并不陡,他得多粗心才会摔死在此地?
叶沉正想着陆六刀的事,闻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才被熏得回了神。这会儿他已经被放在一块毯子上,陆芸早就不管他了,她正挽了袖子,握着铁勺,捞动着锅中的东西。那奇怪的味道就是从锅里传出来的。
只见她又将四瓢米糠倒入了锅中,然后往土灶中添柴。原来她刚才并非骗那老妇人,她是真的在熬潲水。
叶家不养猪,而且也请了不少奴仆,脏活重活叶沉是不曾干过的,平日里,他跟着教习师父习文习武,跟着叶蔚学做生意,同人打交道,日子过得跟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一样,自是不了解平常人家是如何生活的。他只见过陆芸卖猪肉,以为她只需要收收钱,动动嘴皮子就行了,却不想,她连潲水都要亲自熬。
米糠入锅之后,要不停地搅动,不然会糊锅或者结块,陆芸竟一边搅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册书,翻看起来。
叶沉眼力好,一眼瞧出那是一册《氾胜之书》,他也曾被叶蔚逼着看过,讲的是耕作播种之类的农学问题,挺无趣的。可陆芸似乎看得津津有味,而且她似乎一只手就能翻书,翻得还挺快,大概经常这个时候看书。
叶沉见过陆芸揍人,她用的不是巴掌,而是拳头,直接一拳挥过去,轻而易举就将那八尺高的壮汉打翻在地。因此,他一直觉得她白长了一张姑娘脸,骨子里粗鲁、凶残得很,却不料,她竟然识字,还能将这样枯燥无味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个怪人。
潲水熬至粘稠,米糠完全跟汁水融和了,便算好了。
陆芸将灶中的柴抽出,从门后面拎出一个木桶,用铁勺舀了半桶的潲水到木桶中,接着加入一点清水,将潲水兑稀,拎着满满当当的一桶潲水,便喂猪去了。
猪栏距离柴房不远,她一过去,叶沉便听到猪叫的声音和猪吃东西的声音。好了,这下连猪都吃上了,他却还在饿着肚子。
这年头,狗不如猪。
陆芸到底还记得他,喂完猪之后,便找了一个瓷碗出来,朝里边盛了点粥,放到他面前。
叶沉认命地喝了。粥很淡,是温的,有淡淡的鱼的鲜味,还挺好喝。叶沉一下子喝完了一碗,又汪汪汪叫起来,还想再来一碗。
陆芸大概懂了他的意思,又给他加满了。叶沉很快又喝完了。
这狗到底只有几个月大,胃口小,吃的时候不觉得,吃完之后,叶沉就觉得肚子撑了,撑得他难受,见陆芸靠在一旁看书,理也不理他,悲愤地想:陆芸你个恶婆娘,不会养狗就不要养,给小爷吃这么多,撑得小爷狗命都去了半条。
陆芸当然不懂他怎么想的,她靠在木梯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捧着书,柴房的顶上有些漏光,阳光洒在她的头上,她整个人都发着光,那精致的面庞显得尤其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