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响起了不知名的鸟叫声,怪异而悠远,如孩啼一般,呜呜咽咽,听上去怪吓人的。
叶沉忆起方才陆芸在梦中挣扎的样子,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难受极了。他知晓她心里藏着事,她看上去跟同龄的姑娘真的太不一样了。她遇事比他还冷静,不怕权贵,也无惧世俗的眼光,敢做一切其他姑娘不敢做的事情,沉稳得无可挑剔,就像那经历了大灾大难却屹立不倒的大树。
“你明日要和沈霖去哪里?”又过了许久,叶沉受不住周遭的寂静了,问了一句。
“去山上找一味药。”陆芸的声音有些哑。
“找来作甚?”
陆芸说:“给你祛毒的。”
叶沉一怔,万万没想到她要去做的事是和他相关的,他之前还误会她和沈霖……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别逞能,你说了不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
他只好闭了嘴。他确实还有些乏力,偶尔使不上劲,但并不想她跋山涉水去找什么祛毒药。
“跟我说说你二哥的事吧。”隔了稍许,陆芸再次开了口。
叶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斯。她问叶斯做什么?他心里有些堵,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许久没开口。
“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背。
他觉得有些痒,有些僵,不耐烦地抓住她的手。抓住了还觉得不够,又硬生生将她搂紧,“我和他不熟。”他听到自己冷冷地说。
“总该有些了解吧?你们不是堂兄弟吗?”
“那又怎样?”叶沉轻哼,语气里全是对她的不满,就是不想告诉她。
“不说算了。我让沈霖去查。”陆芸见问不出,索性放弃。
叶沉又是一哼:“你找他干嘛?整天沈霖沈霖的,你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你还不如多讨好我呢,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全盘托出了。”
“哦,那要怎么讨好你?”
“我还没想好……”
他话没说完,便感到她的气息突然逼近,他僵住了,后半句话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样行吗?”说着,她便凑得更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叶沉的脑子是混沌的,鼻息间全是她的香味,唇上是她的柔软触感,一颗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完全没听清她说的任何一个字。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姑娘家亲,亲他的还是他心仪的姑娘,他心里简直跟吃了蜜一样,要甜上天了,不过,这甜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他便被重重的一掐,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能不能轻点?”他嘀咕道。这女人,还是那么粗鲁。唉,粗鲁就粗鲁吧,谁叫他喜欢她呢。
陆芸催他:“快说,不说就回你的屋去。”
叶沉立即想起了那日在沙河镇的客栈里,她将他踹下床的事,顿时觉得腰有些痛,磨蹭了稍许,还是开了口。
“叶斯的事,要从他的母亲闻氏说起。”叶沉道,“闻氏不是本地人,是我二伯父某叶垣一日从路边救起的。闻氏生得温婉娟秀,透着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味道,二伯父很喜爱,便娶了她。”
娶了闻氏之后,叶垣宠了一阵,但很快又看上了镇上李员外家的姑娘,收入府中,做了平妻。两个月后,闻氏和李氏同时被诊出有孕,一年之后,闻氏产下叶斯,李氏产下一女,闻氏生产后,身子亏损,虽日日服药,还是在叶斯七岁时撒手人寰,叶垣让李氏将叶斯养在身边,叶斯本分乖巧,从小到大都没闹过事。
“这么说,叶斯本人并无古怪?”陆芸听罢,问了一句。
“若说全无古怪,我觉得不是。”叶沉说,“他的古怪之处,就是他太乖巧听话。”
叶沉想起叶斯在叶星面前逆来顺受的样子,就觉得浑身疙瘩。
“原来是这样。”陆芸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这样那样?你有事瞒我。”
“很晚了,睡吧。”
“睡不着。”他说。他的心依旧像打着鼓一样,不想睡,也睡不着。
他掰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却又像上了瘾一般,久久不肯撒手。
他回味着她方才亲他时的甜蜜,真希望最近的种种疑团早日真相大白,好娶她进门,等成了亲,就不怕别人惦记她了。
她很安静,似乎睡着了,他鬼使神差地凑近,心里开始蠢蠢欲动,他心想,亲一下就好。她亲了他,他得亲回去,不然不就吃亏了吗?
“你身上好烫?病了?”她冷不丁地开口,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猛地往后退,差点从榻上滚下去。
“你没睡着呀?”叶沉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沉着声音道。
“嗯。”
“哦,那你睡吧。”
黑暗中,他似乎听到她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他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的,再睁眼时,天已大亮,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摸,冷冰冰的,陆芸早已不知去向。
他抓了一件衣服套上,立即开门出去,差点将上楼的淑娘撞飞出去。
淑娘被吓得脸都白了,抚着心口拍了拍,才道:“陆姑娘已经离开了,叶公子不必再寻。”
叶沉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空落落的,“他们几时走的?”
“卯时三刻。”
“那么早。”叶沉喃喃道。
淑娘见他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鞋子也没穿整齐,知晓他心里不畅快,但还是道:“早饭在灶上,还热着,叶公子快些洗漱。”
叶沉没说话,转身回了屋。
这人性子怪,陆芸早说过,因此,淑娘也不气,拿起扫帚便在院子里洒扫起来。
叶沉再下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但他早饭也不吃,便说要出去,淑娘拦也拦不住,他的身影一下子就被淹没在竹林里了。
淑娘急得团团转,陆芸早早就拜托过她,一定要留住叶沉,这下子要怎么办?
叶沉离开了一整日还未归,淑娘坐立不安。
陆芸回来是第二日的傍晚,客栈只有淑娘一个人。
“叶公子说有事要出去,我拦不住。”淑娘一见她,立即解释。
“没事,他估计等会儿就回了。”陆芸知道叶沉是急性子,叫他安分等两日,是不可能的,只希望他能沉住气,别惹出什么事来。
叶沉确实是当晚回来的,回来时满身伤痕,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陆芸差点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