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柔和的音乐,观光车停进了站台。还没等车上的游客下车,排队的游客一涌向前。在人挤人的过程中,金阿银始终紧紧牵着向秦羽在人群中拥挤着。
忽然,向秦羽的手变成了黑白,牵着金阿银的手逐渐消失了,金阿银的手落了空。
“向秦羽?”
她看不见他了。
“向秦羽?”
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工作人员吹着哨子维持秩序,扯着嗓子提醒:“注意脚下啊,小心点。”
金阿银试图停下来寻找向秦羽,却被其他游客夹裹着挤上了观光车。
进了观光车的金阿银被继续蜂拥着上来的游客围得水泄不通。
“向秦羽,你上来了吗?向秦羽?”
游客们上车后纷纷抢占着靠窗的位置,只有金阿银呆呆地站在车厢中间。她本想等待向秦羽的出现,可是着急挤上观光车的游客阻拦了她的视线。她想拨开人群走到门口,却不停地被拥挤而上的游客推向车厢后面。
工作人员催促着:“好了,好了,人满了。”
金阿银慌了,焦急地在车厢内搜寻向秦羽的身影,急得快哭了。慌忙中踩到一位阿姨的脚,疼得那阿姨又是叫嚷又是厉声责备:“哎呀,你这小姑娘,上车了乱挤什么,怎么这么没素质呐!”
金阿银忙不迭地鞠躬道歉,又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对情侣。
“对不起,对不起。”
游客中没有向秦羽的身影,他可能真的没有上来。
只能下车去找找看!
伴随一声哨响,车厢门被关上了,车厢上空传来司机的提醒:“车厢马上发动,请大家不要拥挤。”
“停车,停车!还有人没上来,停车!”金阿银想叫停,但没有人理会,反而投来责备、怪罪的目光。
无奈之下,金阿银只好给向秦羽打电话。
电话通了,熟悉的铃声在车厢里回荡。
莫非他已经上车了?
金阿银循声看去,在一位乘客的脚下看到了向秦羽的手机。看到手机的那一刻,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伴着轰隆隆的发动机声音,观光车开始启动。金阿银不顾危险跑到车尾,透过玻璃张望站台的人群,试图找到向秦羽。人海茫茫,却并没有向秦羽的身影。
观光车的速度逐渐加快,站台上的人影在金阿银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她想和他分享世间所有美好的风景,却把他弄丢了。金阿银不知道他是走丢了,还是被时间带回了属于他的时代里。
观光车驶入一片迷幻的灯景区,像是被卷进了旋涡之中,各式高科技技术营造的奇异光影变幻不停。通透的水母、荧光海星、点点樱花、形状奇异的几何图案,各种充满生机的地球生物……剧烈的特效声在隧道里也传来阵阵回音,游客们纷纷发出兴奋的尖叫。只有金阿银,内心荒凉失落,无助到绝望,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全世界都很开心,唯有她一人沉浸在失去向秦羽的惊慌中。
他到底在哪儿?
这得从排队的时候说起。
眼看观光车来了,就要上车时,向秦羽却突然闪现到了角落。即便是经历了各种古怪的他,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清净,只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的脚,看傻了。向秦羽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发现双脚都呈现出黑白花屏的样子。
突然,向秦羽的腹部传来剧痛,那是中枪般的痛感。
刹那间,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他用手捂着伤口,摸到湿湿滑滑的血液。抬手一看,果然手上沾满了血。
他掀开衣服一看,本应该是疤痕的伤口,此时不断涌出鲜血,触目惊心。
向秦羽忍着痛,想挣扎着爬起来走向观光车。他不在,金阿银一定担心坏了。可是,才走出半步,就痛得走不动了。他用尽全力,扶着墙,小心地往前挪动步子。他看见,观光车内金阿银无助又茫然慌张的样子,看见她被人群淹没……
观光车启动了,金阿银蹲在地上痛哭,他却无力往前。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观光车到站了,金阿银失魂落魄地下了车,脸上泪痕未干。她重新打起精神,寻找向秦羽的身影。
终于,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她走了过来。
正是向秦羽。
金阿银再也忍不住,像收获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死死抱住。
向秦羽心疼不已,轻轻把手落在金阿银的头发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平静地说:“我刚刚看到有卖相机的,就去买了一台。等到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启动了……对不起。”
在向秦羽的安抚中,金阿银才慢慢松开了手。
“嗯,买回来了就好。”她擦拭了眼角的泪。
两人心里都知道对方在说谎,可是,都没有戳破这美好的谎言。
突然,向秦羽举起刚买的拍立得对着金阿银“咔嚓”拍了一张。
“你干嘛?”女人被偷袭拍照,是会发毛的!
向秦羽调侃道:“你哭得也太丑了吧!”
向秦羽甩了甩照片,递给金阿银。
确实——有一点儿!
这次,金阿银非但没有揍他,反而破涕为笑。
回到家,向秦羽一头扎进了卫生间,默默处理伤口,又把粘上血迹的纱布扔进马桶,用水抽走了他受伤的痕迹。
镜子上,布满雾气。他的脸在雾气后,模糊又哀伤。
他擦去了雾气,面孔本应该变得清晰,却还是觉得虚幻,模糊……
收拾完一切,整理好心情,向秦羽回到了沙发上。
他睡不着,或者说不愿意睡。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闭上眼,就会永远地离开,或者消失。
卧室的门开了,金阿银走了出来,摸进了向秦羽的被子。
软糯的金阿银黏上他的感觉,让他心中方寸大乱。
金阿银委屈巴巴地说:“我睡着以后,你会不会像今天一样不吭不响地就消失了。”
向秦羽突然起身,拿出了一截绳子。
在看到绳子的那一刻,金阿银心里有些慌,玩……这么……大?
“还记得这个吗?”向秦羽问。
金阿银这才认出来,这截绳子是向秦羽来的时候,金阿银用来绑向秦羽的。
他要干嘛?
不等金阿银反应,向秦羽就利落地把自己的手和金阿银的手绑在一起了,还系了个奇怪的扣。
金阿银好像记得,这种扣在老家是用来系小猪的?
先不管小猪不小猪的,跟他挤在同一张小小的被子里,还挺难以自持的。金阿银忍不住凑上去亲吻,没想到,向秦羽也正默契地亲来,两人半路遇见,彼此接纳……
第二天醒来,向秦羽看见金阿银从卧室拖出一个行李箱,说是给他准备的回去时需要带上的东西。
向秦羽趁着金阿银不注意的时候翻看了下,还真是齐全啊,手机、电脑、拍立得,就连充电线也没落下,还有两人厚厚的一沓合照。
这些也还是勉强能解释得通的,但——怎么还有剧本?
没错,就是金阿银写的剧本。
金阿银有些含糊地解释说:“你把它带回去,搞不好我的作品会影响中国影史也不是没可能。”
那棒棒糖呢,怎么解释?
最让向秦羽震惊的是金阿银这个人才居然还准备了引雷装置。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既然你能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啊。说不定这些带回去都能用得上。”
她不许向秦羽提出质疑,也不许他拒绝,并叮嘱道:“从现在开始,这个背包你要时时刻刻带着,不能离开身边,要保证万无一失。”
向秦羽就这么在金阿银的威逼利诱下提上了行李箱,穿过繁华的城市,去了郊外,找到人们口中最灵的祈福树下。
人之所以需要神,大概是因为有些事情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实现。
站在树下,向秦羽心中默念:“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哪怕多留下一天?”
他的身边,金阿银虔诚地许愿,把许愿红布条挂上,系了一圈又一圈,唯恐掉落。最后还不忘鞠躬,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
向秦羽一直都没有认真思考过时间对于他来说会有什么意义,小时候,在那个黑房间的无数个白天黑夜,时间总是过得很慢,长大以后,不管他在做着什么样的事情,时间又好像总是走走停停。
接下来的日子里,向秦羽的手时不时出现状况,前一秒东西还拿得好好的,下一秒东西就掉地上了。
越是这样,金阿银就越是让向秦羽与行李箱待在一起,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走了。就算是上厕所,她也要向秦羽带上行李箱,还让他数数,来确定他是不是还在身边。
就算是金阿银在洗澡,向秦羽也必须搬个小板凳,乖乖地坐在卫生间外,旁边就是行李箱。
每过一会儿,金阿银就会喊一遍他的名字,他就会及时回应。
“向秦羽?”
“在。”
“向秦羽?”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