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的脑子霎时空了。
她知道赌坊危险,没想到如此危险。她消息打听得也算隐蔽,不曾想还是露出了马脚。俗话说做贼心虚,一旦表现出心虚,贼的身份便坐实了。她看着东家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凝视着万丈深渊,稍不留神,便会被吸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她定定神,装傻充愣道:
“什么人?我想赌两把来着,不知规则,打听打听。”
“第一次来?”东家问道。
辛夷点点头。
“玩两把我们欢迎,要是抱有其他目的,”东家挑着眉说,“那你来错地方了。”
东家说起话来云淡风轻,愈是如此,愈让人心惊,正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护院脖粗如树,指大似锤,右手虎口覆着一层老茧,一看便是操刀练棍的痕迹。
“说!打听的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目的?”护院拳头紧攥,在她眼前晃动。
打听的是什么人,绝不能说,若田木的死真和赌坊有关,说了就是自投罗网。即便顺利脱身,也会打草惊蛇。来这儿有什么目的,更不能说,说查案等同找死。只是他们比猴还精,辛夷见哄瞒不住,略作思忖,避重就轻,编了一个谎,说道:
“我来寻我家大哥,我娘说他迷恋赌博,家里的钱输了不少,特让我来寻他。”
“你大哥叫什么?”东家问。
辛夷撒谎时就想好了名字,脱口而出道:
“沈良。”
东家连珠炮般地问道:“他长什么样?年龄多大?身长多少?”
“我大哥……”
辛夷终究没有江湖经验,被人三两下问得晕头转向,来不及编造,稍一犹豫,便露出破绽。东家轻蔑地笑笑,转过头,慢悠悠地坐回虎皮椅,对着护院挥挥手。只见护院抄起一根枣木棍子,黑着脸,径直走向辛夷。
“赌坊的常客我们都认识,压根没什么沈良!”护院说道。
“你们想干什么?”辛夷惊恐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想绑架不成!”
“你朝外面看看,”护院向窗外瞟了一眼说,“现在是夜里,漆黑漆黑的夜里。”
护院步步逼近,辛夷步步后退,她看到屋里有一处屏风,后面似乎有些动静。不知为何,她想到了杨无念。若杨无念突然出现……这是不可能的,杨无念不知道她在这里,而且也不知道她是沈夷。难道就这样出师未捷,被困赌坊?
自己是女儿之身,若被发现……她不敢再想下去。
护院用棍子挑开辛夷的发髻道:“女扮男装,鬼鬼祟祟,说,究竟有何目的?”
“小姑娘,别耍滑头,耍滑头走不出这间屋子。”东家说道。
辛夷猛然怔住,他们竟然知道她是女子。原来,辛夷一开始还装得像模像样,谁知受到惊吓后,心里一急,木然忘了这档子事儿,言行举止都显现出女子气质。
见辛夷不说,东家使了个眼色,只见护院猛地举起棍子,朝着辛夷劈头砸下。辛夷紧闭双眼,电光石火之间,突然传来一声:
“慢着!”
挥棍带动的风吹起辛夷的头发,她缓缓睁眼,只见护院扭过头,看着虎皮椅,一个打手走出屏风,正对着东家耳语。东家拧着眉头,瞪着双眼,紧紧盯着辛夷,似乎要从她身上探知什么秘密。打手说完,东家走到辛夷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随后在她面前站定,说道:
“你要找的那个田木,我不认识,他也没有来过。”东家顿了顿说,“你走吧!”
“东家,还没审完呢!”护院说。
“放人!”东家命令道。
辛夷闻听此言,满脸惊讶,以为有诈,但东家的神态语气又让她感到很真实。她不知道打手说了些什么,也不想知道,让她走,那就走。辛夷试探性地走两步,见没有异样,拉开屋门,脚下生风,一溜烟跑走了。
等辛夷走远,东家面对着屏风,微微颔首,护院站在一旁,将棍子收在身后。只见屏风后闪出一位戴面具的人,东家和护院对着他鞠躬示意,他匆匆走到门口,望着辛夷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中,辛夷惊魂未定,躺在床上,久久难以睡去。孤身行动,折戟沉沙,世界远比想象中险恶,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还盛行着和法度不同的另外一套规则。她想起了屏风,东家显然不会服从于打手,屏风后面还有人吗?他为何要救自己?
辛夷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疑问融化在这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