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落到半山腰了，颜色更加金黄，远处的山像是涂了一层金粉，黄澄澄的。山石草木吸了一天的热量，缓缓散到洛阳学院的操场来，炙烤着正在跑圈的学生。
这是体能课，狄老师下令跑满十圈，大家跑一半便泄了气，一个个懒懒散散。只有陆子和，身子直直的，端着双臂，双腿飞轮般往前滚，不喘不累，目光坚定。他渐渐脱离了队伍，或者说队伍渐渐脱离了他。
狄老师见状，高声喊道：“诸位都是刑侦专业的学生，将来进衙门，缉凶抓盗，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试想一下，你去追贼，要是还没贼跑的快，能抓到贼吗？”
大道理大家不愿听，见狄老师站在凉影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心里都愤愤的。再看陆子和，竟甩了大家几丈远，便更加愤愤的。他若跑得慢，大家还能偷偷懒，毕竟法不责众，可他居然这么能跑。
杨无念的肚子响好几通了，咕噜噜，咕噜噜，就像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吹泡泡。他以为是水喝多了，想着以后课前，不能喝太多水。慢慢的，他发觉有些不对劲，肚子开始隐隐作痛，犹如针扎，扎一下换一个地方，越来越往下面走，渐至小腹。
杨无念终于意识到：兴会来临了……
兴会来临，本是指诗意神到，诗人得此感觉，提笔便能写诗。这里指的却是想要如厕，杨无念和马达在斋舍想拉屎，明说拉屎不太好听，便用兴会来临代指。
杨无念慌了片刻，随即沉稳了下来，忍一时风平浪静。他打算课后再去茅厕，反正茅厕就在不远处。十圈跑完，众人列队集合，站在狄老师面前。
狄老师取出一根木质球杖，杖头呈钩状，又拿出一个朱漆软球，说道：
“今日我们学习布打球，这项运动男女皆宜，主要锻炼手腰腿脚的灵活性。我先教大家怎么打，然后你们一个一个打给我看。首先，将球放沙坑，防止滑动，以右手持杖，杖头对着球，你们看，杖头有个钩，这是着力点。”
杨无念从未感觉到时间这么漫长，日头仿佛一动不动，依然很热，鸟飞绝了。肚子还在咕噜，憋一次，咕噜一次，周而复始，诗意渐浓。
“下面，我给大家演示。”
狄老师说罢，高高举起了球杖，杖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停在球前。动作潇洒，一气呵成。他得意地翘了翘嘴角，扫视大家一眼，只见大家屏气凝神，直直地盯着球杖和球。
球杖摇摆几下，猛然挥动，刷的一声响起，众人抬头，却没看到飞出去的球，球竟还在原地，狄老师什么都没打到。众人笑疯了，有人蹲在地上，拍着大腿笑。
“不许笑！”狄洛宁喊道。
狄老师略显尴尬，他清清嗓子，严肃地说道：“我刚才演示的是挥杖，动作要一点一点地学。现在，我完整地演示一遍。”
狄老师攒着劲，猛然一挥，谁知又没挨着球。众人憋笑，杨无念越笑兴会越近，他想遍了严肃的事情，甚至想到师父张明远那张严肃的脸，他努着嘴皱着眉，表情十分怪异。
狄老师以为杨无念嘲笑他，气不打一处来，叫道：“杨无念，出列！”
杨无念一惊，诗意差点喷薄而出，他夹紧双腿，踮起脚尖，扭扭捏捏走上前。
“你打！”
杨无念接过球杖，双手握着，迟迟没有挥动。步打球他早就会，如果放开打，他甚至能连挥数杖，杖杖精彩。可在眼下，他不敢发力，一发力，必然一泻千里。
没等杨无念想好怎么办，狄老师便走上前，盯着他的腿说：“同学们，打球首先姿势要对，这姿势就不标准，双腿不能别着，要伸展开。”
狄老师说完，杨无念毫无反应。
“要伸展开。”
杨无念还是无动于衷。
狄老师见状，双手齐下，生生掰开了杨无念的腿。杨无念似乎看到了水中鱼，频频露头，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气。
“仪态要大大方方，你踮脚尖做什么？”
狄老师踢他小腿，杨无念虎躯一震，预感不妙，立马挺起肚子，捂住了屁股。
“你看，挺着个肚子，好看吗？收腹！”
杨无念收了腹，屁股却翘起来，只得把肚子放出来。他微微张口，用嘴喘气，生怕出什么差池。狄老师见他置若罔闻，上前拍打他的小腹，他几乎要尖叫出来，双腿颤得厉害。
“不是踮脚尖，就是挺肚子，扭扭捏捏的。”狄老师指着球说，“来，击球吧。”
杨无念迈着小碎步，微微举起球杖，轻轻地往前一挥，球只往前动了两三步。他想好了，与其大丢人，不如小丢人，不会打球算什么，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了，弄脏了衣服不说，万一被人看到，被传出去，那便是形象尽毁，那便叫生不如死。
狄老师不满地说：“上午没吃饭吗？”
杨无念想起了蘑菇汤，鲜美的蘑菇汤……
“用力！”
狄老师将球放好，让杨无念继续击球，他还是蔫了吧唧，狄老师在一旁鼓劲，同学们也一同鼓劲：
“用力！用力！用大力！”
马达适时喊道：“大力出奇迹！”
杨无念咬着牙，猛然挥起球杖，就在这挥起的瞬间，他怪叫一声，丢掉球杖，夹着双腿便跑。
马达打趣道：“这就叫——懒驴上磨屎尿多。”
狄老师摇摇头，说道：“马达，你来打。”
马达迈了个八字步，款款走上前，接过球杖，正要挥动，谁知肚子突然一痛，咕噜噜响起来。兴会来得急，来得猛，马达还没使劲，便憋不住了，腿夹得比杨无念还紧，脚踮得比杨无念还高。
“不好！”
马达丢掉球杖，一溜烟往前跑去。
“你也是懒驴上磨。”狄老师叹息道。
马达提心吊胆，又急又缓地往茅厕跑。眼看走到茅厕外，谁知听到人喊自己，要是别人喊，他必然不理，可这个人是林呦呦。
“马达，我找你有事。”林呦呦走上前说。
“什么事，快说！”马达说道。
“你什么态度？”林呦呦见他这么急，白了他一眼，“不想跟我说话就算了。”
“啊……什么事，请说。”马达的语气顿时软了。
林呦呦打量着他的微胖身材，眼里发光地问道：“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吃胖。”
原来唐人以胖为美，身上有肉，高矮皆秀。林呦呦长的是好，气质出类拔萃，然而肉太少了，腰如杨柳，腿似麻秸，缺了些气势。她也曾钻研过能吃胖的法子，但她干吃不胖，见马达身材微胖，便想问问他。
“吃胖？”马达一头雾水，“你这样挺好的，胖了反而不好看，何必要吃胖？”
“问你什么答什么，别瞎问。”林呦呦说道。
“吃肥肉，瘦肉不长膘，你就专吃大肥肉。”
“我吃过，没有用。”
“吃完躺着养膘，不能动。”
肚子又咕噜一阵，似在催促马达如厕。马达回答得差不多了，便想和她告别，没想到她又问道：“若一动不动，到时候身子胖起来，胖的均匀吗？”
马达懵了，这个话题一时半会说不清，他想走不能走，看着近在咫尺的茅厕，心里苦苦的。
“万一不均匀，又该怎么调整呢？”
林呦呦越问越多，越问越繁琐，马达翻着眼，嘴里哈哧哈哧，眉头皱作一团。
林呦呦见状，说道：“不想说算了！”
“我……不是……不想……说。”
“那你翻什么眼？皱什么眉？”
马达再也撑不住了，脱口叫道：“大爷的……”
“还敢骂我？！”
“不是说你……”
终于天崩地裂，马达知道，说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