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将茶室改成杂物间,妓院的说法是风水,茶室属水,最好放在西方,西方属金,金生水,财源滚滚。杂物间堆放的大都是扫帚簸箕、桌椅箱子,属木,适合放在东方。一开始,姑娘们信了这个说法,但现在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辛夷决定,重新勘查现场。
此前,她已初步看过,地面有蹬跐的痕迹,这说明死者生前的确受到过惊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现。勘查现场是狄洛宁的拿手好戏,杨无念跟辛夷说了声,便让老六到学校走一遭,把狄洛宁请来。
约莫一个时辰,狄洛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百芳阁,还没到杂物间,在走廊上,便叫道:“老杨,你想请我来,却不亲自请,诚意何在?”
杨无念听了,迎出门来,笑道:“案情紧急,张少府又不在,现场由我坐镇,实在是脱不开身。”
“哦呦呵,瞧把你给能的。”狄洛宁迈进门,“辛夷不是在么,人家也能破案。”
“这话说的在理儿。”辛夷笑道,“洛宁,这就是案发现场,我们怀疑有蹊跷,你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痕迹。”
“你们走来走去的,就算有,也都被破坏了。”狄洛宁看了看地面,叹息道。
她随后将人支到门外,推开窗,猫着腰,一节一节细致地勘查。地砖是青砖,铺设均匀,偶有断裂纹路。她时而抚触地面,时而丈量着什么,然后看众人的脚,似乎在作比对。
她问了死者的身体特征,将死者足迹固定下来,结合死者生前没来过杂物间,足迹走向一目了然。她推断,案发当晚,死者推门进入之后,没在房间里走几步,便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步伐微微后移,接着便倒在地上,地面有蹬跐的痕迹。
“再看这里,”狄洛宁蹲下身,“死者周围,足迹混乱。”
辛夷杨无念等上前查看,几乎趴在地上,好像有鞋痕,似有似无,看不真切。
“这是杂物间,平日里人进人出,足迹混乱也正常。”辛夷说道。
“我还没说完呢,”狄洛宁指着地面,“你们仔细看看,这足迹不光有竖着的,还有横的,斜的。”她又指着桌椅箱子,“这些家伙什都在里面,若妓女们进来拿,足迹必然是竖的,不可能有这么多其他的。”
“难道凶手潜了进来?”辛夷一惊,“可赤伶……死者生前大喊赤伶的名字,不光姑娘们这么说,那俩客人也这么说。”
“这就怪了,”杨无念摸着下巴,“我之前推断,死者买酒肉回来,并未关门,凶手完全可以趁机潜入。云灼枕雪在陪客人,其他姑娘正在喝酒,凶手行凶之后,迅速离开。问题在于,死者是吓死的,凶手因何能吓死死者?”
狄洛宁拍拍额头,说道:“不如还原一下现场,老杨,你装成死者,躺地上。”
杨无念不愿出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比死者高,脚也比死者大,不合适,老六的体形倒跟死者差不多。”
狄洛宁将目光落在老六身上。
老六见状,连忙捂着肚子,苦着脸道:“哎呀,早上吃坏肚子了,我要如厕。”
老六正要溜,杨无念扯住他的胳膊,说道:“赶紧躺好,回头给你介绍媳妇。”
“你们别诳我了,说了这么久,连个影儿都没有。”
“这次不骗你。”
“鬼才信!不行不行,我憋不住了……”
老六扭身便溜,他前脚刚走,谁知马达后脚来了。
“来破案为何不叫我?”马达不满地说,“我眼睁睁地看着六哥叫狄洛宁来,却没叫我!”
杨无念没想到还有送上门的,上下打量着马达,心想着虽然胖点,但没关系。接着便是一顿哄骗,马达一听,打了退堂鼓,说是不吉利,正是鬼月,怕鬼上门。
“马达,你是有罪之身,”杨无念咂咂嘴,“捉弄了老师,还不赶紧戴罪立功?”
狄洛宁指着他的鼻子道:“再不躺下,罪加一等!”
马达本想大展身手,没想到一上来就要装死人,撇撇嘴说道:“我躺下便是,回到学校,你得跟老师说说,别让我扎马步了,腿酸得很。”
“先躺下再说。”
马达悻悻地躺在地上,胳膊腿怎么摆,头怎么放,皆听狄洛宁的指挥。接着,狄洛宁倒推死者的行动轨迹,来回几次,判断死者没有反抗,只是受到了惊吓。可她想不明白,凶手行凶,为何不采取更有效的办法,而单单用吓唬的方式呢?
“什么味道?”马达吸吸鼻子,突然说道。
“你闻到什么了?”杨无念问。
马达趴在地面,四肢着地,嗅一大圈,最终锁定方才歪头时鼻子对着的地方。他贪婪地吸吮着,说道:“有轻微的腥味,就像走在河边闻到的味道,还有甜味。”
“这是呕吐物的味道。”辛夷说道。
马达正一脸陶醉,听闻此言,脸色大变,跑到门口,扼着嗓子,大口地呼气。
狄洛宁顿了顿,让杨无念把着窗棂两边,调整幅度,让日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她屏气凝神,眯眼观察,一道日光扫过,只见地面显出一个圈,便让杨无念停手。那圈比青砖颜色更晦,且有点点黯斑。
没错,的确是呕吐物,死者生前呕吐了。
“怎么会呢,”辛夷纳闷道,“死者是被吓死的,一般而言,死前不可能呕吐,只有被闷死,强加外力,咽喉痉挛,才会呕吐。”
“难不成是闷死的?”狄洛宁说道。
“若是闷死的,死者口鼻没有压痕,如何解释?”杨无念摊摊手。
“等等!”辛夷摆手道,若有所思,“不对,不一定……”
辛夷眉头紧蹙,让杨无念找些清水,再去厨房找些蛋壳,用擀面杖碾成粉末。片刻找来,辛夷又让他对着那圈喷一口水,随后将粉末轻轻一吹,使其覆在上面。让她大吃一惊的是,那圈竟冒起了细微的气泡。
古书上说胃液酸涩,遇鸡蛋壳起泡。这一摊被清理掉的东西,真的是呕吐物。
辛夷楞在原地,她的验尸结论有误,死者不是被吓死的,而是被活活闷死的。可若是闷死,为何死者的口鼻周围没有伤痕,体表也没有搏斗的痕迹?
这时,只见马达一把抄起水瓢,把水浇在衣袖上,捂着口鼻,大口地呼吸着,似乎闻了呕吐物,伤了五脏六腑。
辛夷呆呆地看着马达,猛然一惊,叫道:“我知道了!死者的确是被闷死的!”
准确来说,死者既是被吓死的,也是被闷死的。辛夷推断死者先是受到惊吓,随后心疾发作,喘息不匀,浑身无力,这时凶手将沾了水的布蒙在死者的口鼻处,湿布紧贴面部,阻断呼吸,水分诱发喉痉挛,加之死者生前曾饮酒,可加速窒息。
众人听完,皆惊诧不已。
唯有马达,正用湿布捂鼻,却仍能呼吸,不太相信,道:“我明明能呼吸啊……”
“你躺下试试。”辛夷说道。
马达躺在地上,衣袖盖住口鼻,使劲吸气,越使劲越喘不上气,憋得脸通红,便急忙止住。
“快看,这是什么?”
狄洛宁看到那个圈逐渐不再起泡,可周围却显出别样的颜色。地砖是青色的,踩的多的稍显灰色。而她看到的,却是锈褐色。
辛夷见状,心头一紧:这似乎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