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念出了病坊，走到不远处的茶摊，老师和同学在这里等着。他说完此事，众人惊愕不已，惊的是薛将军无法生育，愕的是将军夫人投毒麝香。案情复杂了，杨无念之前就纳闷，将军府可谓守备森严，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死者和谁偷情？谁是那枚脚印的主人？
“偷情者便是凶手！”马达将茶喝尽，道，“死者怀了孩子，找凶手商量对策，凶手担心将军知道，骗出死者，想杀人灭口。然事情败露，将军用飞石击打死者，死者负伤逃出，最终被凶手杀死。”
“马达所言有理，”狄老师点点头，“可嫌疑人为何会、为何能出现在将军府？”
“要么是将军府的人，比如飞骑队亲兵，可以自由出入将军府。”杨无念说，“要么是范神医这样的人，有进出将军府的机会。”
“这么多人，不好查啊！”狄老师叹息道，“事情不宜再扩大了。”
“老师，凡事必有端倪，诸多条件综合起来，查起来也不算难。”辛夷说道，“比如根据死者死因，凶手精通人体构造，凶器是匕首和绳索，这便是重要条件。”
“我们能想到这一点，想必薛将军也能想到，难道他没查过吗？”杨无念说。
“还有个线索，”狄老师说道，“刚才无念说，麝香是范神医给将军夫人开的。”
“没准就是她下的毒手。”杨无念问道，“辛夷，能否判断死者流产的日期？”
辛夷想了想说：“死者胞宫内壁褶皱，缩至鸡子大，可见淡红血丝，无胎垢。据此推断，死者流产大约有半月之久。”
“我捋一下时间线，”杨无念掰着手指算着，“死者孕后，将军夫人送麝香粥，死者流产，此后薛将军以飞石击之，死者逃出将军府。第一，死者流产或因麝香，跟薛将军无关。第二，薛将军出手伤人也好，杀人也罢，原因可能不是死者怀孕。”
“这就带出了几个问题，”辛夷说道，“既然将军夫人知道死者怀孕，按理说，她应该知道将军不能生育，死者怀孕意味着偷情，她为何不举报死者，置之死地？她用麝香堕胎，反而是帮助死者，若是帮助，死者又为何将碗碟打碎，不喝此粥？”
“也即，薛将军因何出手伤人？”杨无念补充道。
“薛将军压根不认此事。”马达无奈地说。
“那就从将军夫人入手。”杨无念说。
狄老师带着众人，前往将军府，说是重勘死者的卧室，其实去找了将军夫人。他们在府外逡巡多时，一直等到薛将军去官署办公，才悄摸进入府邸。案情蹊跷，他们怕薛将军阻挠调查。
此时正值午后，众人来到正屋，却被丫鬟拦下。狄老师说明来意，丫鬟通报，少顷走出，说夫人正在午睡，请大家回去。丫鬟说话时低着头，杨无念一眼看穿，她是实诚人，不会撒谎，况且进屋那么久，若夫人睡下，何故在屋里呆了一会呢？
“夫人既然睡下，不便打扰，”杨无念说道，“我们就在门外等候，赏赏梨花。”
杨无念说着，走到梨花树下，装作赏花的样子。丫鬟有些错愕，也有些慌乱，杨无念见她愣着不动，又说道：
“阿妹只管忙去，不用问我们。”
丫鬟呆滞片刻，转头回到寝房。杨无念对大家使个眼色，好似让他们看戏般，谁也没心思赏花，都盯着正堂看。丫鬟再不出屋子，日头晒得厉害，大家颇焦灼。杨无念知道夫人没睡，此时此刻，她应该正在窗边窥探。
半个时辰后，夫人终于在丫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夫人不言，只坐在椅子上，狄老师忙带众人进屋，说明了来意。
“阵仗真够大的，”夫人冷着脸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变成了学堂。”
“夫人说笑了，将军府宝地，岂是学堂能比，只是职责所在，实在是唐突。”
“要问什么快问吧。”夫人打了个哈欠。
“案子想必夫人知道了，”狄老师顿了顿，“不知夫人和死者，平日关系如何？”
“我是正妻，她是小妾，便是妻与妾的关系。”
“虽说妻尊妾卑，但夫人对她倒是不错，”狄老师说道，“还给她送麝香粥喝。”
“什么麝香，我不知道。”夫人一口否认。
“夫人不是在服妙香散吗？”杨无念说道。
夫人瞥了杨无念一眼，眼神似有杀气，随后突然又打了个哈欠，片刻才说道：
“原来是说这个，我是给她送过粥，那是因为她说睡眠不好，我为她补补。”
“夫人的好意，她自然不敢怠慢，只是喝着喝着，肚子突然疼痛，剧烈的痛。”杨无念接着问，“那时夫人知道她怀孕了吗？夫人是否知道，麝香有堕胎的作用？”
“怀孕？！”夫人惊诧道，“谁说她怀孕了？她怎么可能怀孕？”
夫人的回答无懈可击，她连薛将军不能生育，小妾却怀孕的震惊都演了出来，只可惜太过逼真，反倒有些假。
“验尸的结果便是如此。”辛夷说道。
“我不知道此事，将军府上上下下，皆不知道。”夫人说道。
“夫人，”杨无念抬高了嗓门，问道，“您不好奇死者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夫人脸憋通红，呼吸急促，沉沉说道：
“与我无关。”
没等继续问下去，夫人便下了逐客令，狄老师还想询问，夫人直接转身离去。大家面面相觑，只得离开。
夫人将丫鬟全部赶走，独自回到了寝房。没过多久，来了一位俊俏男子，他穿一身石青圆领袍，腰扎牛皮革带。幞头歪戴，露出几缕鬓发，脚蹬一双黑布靴。
“阿娘，他们走了吗？”来人正是薛将军的公子，名叫薛玉。
“走了，别怕。”夫人往外瞟了一眼。
“他们为何找您？他们查到哪里了？”
“你不用管，有阿娘呢。”
“阿娘，难道我们做错了吗？”
“没错！错的是那个贱人！”
薛玉不再言语。
“玉儿，你是阿娘唯一的儿子，阿娘最疼的人就是你。”
薛玉扑在夫人的怀里，泪水涟涟。
“你回房吧，没事不要出来走动。”
夫人说完，薛玉转身离去。夫人将房门关上，然后缓缓走到寝房的一道墙边，她摘掉墙上的字画，只见墙上有一个坑洞。她从坑洞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藏着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条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