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逢
寒木2025-03-10 18:022,566

   萧云清重返洛阳的时候,四年的时光倏忽而过。四年之前,他还是孑然一身,四年之后,他已有了家室。

   萧云清是洛阳人,他本不愿背井离乡,但却不得不离开。他先后去过汝州、许州,甚至到过遥远的陈州,日子过得颠沛流离,可始终不见起色。他以前觉得,天干不误手艺人,人吃五谷杂粮,总有生老病死,凭着一身医术,总能谋口饭吃。饭自然能谋一口,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萧云清是个纯粹的大夫。

   他开医馆,只知道把脉诊病,开方抓药,对世俗的事情一无所知。在汝州时,从县衙拿到市券资质,开诊不久,突然来了一伙衙差,说是依照律例,监督稽查。他们动作粗鲁,翻墙倒柜,风卷残云,查完之后,医馆像是遭了土匪似的。此后,他们隔三差五地来,萧云清每次都如临大敌。

   后来,邻居卖茶水的大爷提点他,让他准备孝敬钱,小钱办大事,不能心疼。他孝敬了,衙差果然不去了。然而没过几天,又遇户曹征收商税,市署监督管理。来的都是大爷,让他苦不堪言,挣的几枚铜钱,还不够孝敬他们的。

   没办法,谁让他是外乡人呢,此地没有根基,只能任人欺负。

   再后来,萧云清去了许州,情况和汝州相似。萧云清把心一横,卷了铺盖,去了更远的陈州。这次他积攒了经验,没等官差上门,便提前将孝敬钱送了过去。看他这么懂事,大爷们便不为难他了。

   萧云清的医馆再次开张。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萧云清年纪不大,却医术精湛,医德高尚,不慕财利,处处为患者着想。能用黄芪的,绝不开党参,能用党参的,绝不开人参。单靠口口相传,他的医馆逐渐红火起来。俗话说好事成双,在陈州的时期,他娶了妻子,妻子是贤内助,把生活照料得井井有条。

   又所谓人红是非多,萧云清不贪财,可贪财者大有人在。患者都去找他看病,其他医馆如何生存?于是某一天,医馆来了不速之客,说什么萧云清没有拜山头,明显看不起本地的门派。既然目中无人,那就比试比试。他知道自古医家分派别,却不了解陈州有什么门派。细想便知,他挡了别人的财路,别人故意跟他打擂台。

   萧云清不想唱这出戏,只说谋口饭吃,请他们高抬贵手。

   于是又某一天,医馆来了闹事的患者,嚷嚷着萧云清医术不精,开的药没效,甚至越吃病越重。这是桩无头官司,萧云清应又应不得,辩也辩不得,长月累日,磨人精力。他日渐消瘦,打不起精神,所幸妻子始终伴他左右,像风和阳光一样,替他驱散乌云。倘若没有贤妻,恐怕早已崩坏。

   妻子见这样不是办法,便走出闺房,多方奔走,试图化解干戈。在妻子的努力下,事情迎来转机,本地的门派传话来,只要萧云清遵守规矩,便不再为难他。

   “规矩?什么规矩?”萧云清闻听此言,苦笑道,“难道让我和他们一样,把患者当案板上的鱼肉?医者仁心啊!”

   “夫君既不愿意,亦不可强求。”妻子说道。

   “可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萧云清叹息道。

   “妻有一言,”妻子恳切地说道,“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夫君既是洛阳人,为何不回洛阳行医?”

   “我……”

   “回到洛阳,就没人欺负咱了。”

   萧云清陷入漫长的纠结中,纠结了近一个月,他终于决定,带妻子回到洛阳。

   回到洛阳后,他的名字改成了萧云清,他说要重新开始。他没在城中开医馆,而是在乡镇行医,他说要低调行事。

   阔别四年,当萧云清踏入故土,听到河洛大鼓,看到牡丹花会,吃到洛阳水席,激动的泪水盈满眼眶。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家乡人。他操着纯正乡音,逛街吃饭游庙会,弯了多年的腰杆终于直起来。很快,他便张罗起了医馆,名声渐渐打响,虽然偶有龃龉,但整体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遭遇了那件事。

   一天傍晚,萧云清刚要闭馆,看到有一男子匆忙而来,其父病重,无法前来,想请他出诊。此时外面狂风大作,乌云涌动,看样子不久便会下雨。他二话不说,挎上诊箱,骑着毛驴,便和男子出去了。

   当妻子拿伞出来的时候,他早已消失在了门外。

   一等就是几个时辰,风越来越大,北风呼号,电闪雷鸣,转眼落下滂沱大雨。按理来说,萧云清应该回来了,可到了戌时还是没有踪影。妻子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愿再等下去,又怕他淋了雨,生了病,便撑一把伞,带一把伞,匆匆走出门去。

   此时正值六月,狂风撕扯着树木,闪电像银蛇一般在天上奔腾。雨越下越大,地上冒出水泡,很快便积了水。妻子不知不觉间,途经一座河神庙,庙宇已破败,弃用了两三年。她心里全是萧云清的影子,浑然不知危险悄然逼近。

   走着走着,夜雨中突然蹿出几条胳膊,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箍着她的脖颈,将她拉扯到庙里。他们见萧妻面容姣好,身材别致,兽性大发,只听一声惨叫……

   三名罪犯,田木、祝火和宋水,被判入狱,刑期三年。萧云清事后痛苦万分,无比内疚,而妻子不堪受辱,在这一年的中元节,竟悬梁自尽。萧云清望着亡妻,咬牙切齿,这时他便下了决心,那三个人,必须得死,他们不死,妻子就白死了。

   三人出狱后,他一直暗中盯着他们,一直秘密制定着计划。

   当杨无念咄咄逼人,要将他带回县衙的时候,他并不慌张,而是悠悠地说道:

   “案发时的这两个晚上,我都在外面出诊。”

   据他说,乡里有个老员外,自入冬以来,便胸闷气短,体力渐衰。出了正月,咳痰气短,不时晕厥。案发时的庚申日和癸亥日,他都在老员外家出诊。

   杨无念不知萧云清所言虚实,若他是凶手,决不能让他逃走,想了想,便道:

   “你还是得跟我们走一趟。”

   “为何?”萧云清问道。

   “你说你不在场,这需要调查。况且,”杨无念看着筋说,“这若是牛筋马筋,你私宰牛马,违反律例,也得刑徒一年。”

   “这是驴筋!”萧云清强调道。

   “恕我眼拙,看不出区别,”杨无念问众人道,“你们能看出来是什么筋吗?”

   众人摇头。

   杨无念笑了笑,示意将萧云清带走。他当然不在乎牛筋驴筋,他要调查案子。如果萧云清撒谎,他的嫌疑就大了。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老员外一家上下,全都证明案发的两日,萧云清的确在他家出诊。

   杨无念逐一问话,不时催眠,但他们信誓旦旦,咬定萧云清在为老员外看病。杨无念有些纳闷,他想起萧云清的语气神态,他几乎想都没想,就说自己不在场,怎么看都像事先排练。

   “这家伙,有备而来啊!”

   萧云清被带到县衙,暂时关在羁候所,门外有衙差把守。衙差看到辛夷走来,他们知道高县令允许辛夷参与办案,因此并未多心。

   “辛夷姑娘,你怎么来了?”

   “两位差哥,我有话问他。”

   衙差打开大门,放她进去。

   萧云清见辛夷走进来,身后并无其他人,不知她有何事,便问道:

   “查清了吗?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辛夷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紧紧盯着他的面庞,缓缓叫了一声:

   “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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