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破碎的忧伤。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准。
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流淌。
“她的车头被桥墩卡住，车悬浮在冰凉刺骨的水里。还能呼吸，但身体卡在变了形的座位里动不了。她试图用泡了水的手机打电话出去，可惜了，她最后一个电话打给我父亲，她哭着求我父亲快来救她，却只被忙着吃所谓团圆饭的男人和小三当成争宠的伎俩，他们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顾准的声音伤感又悲凉。
“手机应该是很快就损坏关机了，那天是阴天，天黑得很早，路上行人也特别少，没有人发现她。后来警方打电话给我，通知家属，他们告诉我说，她至少在冰冷的水里坚持了四五个小时，她是死于失温，活活被冻死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无法承受这份沉重的回忆。
我没有这样惨痛的记忆，但身为母亲，我完全能理解这种绝望。
那年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母亲被困在桥下冰冷的水里，唯一的求救电话被负心薄情的狗男人狠心忽略掉，那几个小时的垂死挣扎中，她得有多挂念她年少的儿子？
在一分一秒的寒冷中逐渐绝望地死去，又有多折磨人？
在我眼里，一直都以为他是个从小无忧无虑成长的富二代。
我没想到，身为亿万公子的顾准，有这样惨痛的往事。
他依然握着我的手，握得很用力，他的指尖一片冰凉，我忍不住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如果当时我父亲能多在意她一点，听出她语气里的绝望，或者在电话突然断线以后能回个电话过去，也许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她出事了……又或者，如果他能赶回来，一定会经过那条路，还来得及发现她……”
所以父子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多年来始终难以修复，当中横亘着太多的东西。
“那你恨他吗？”
“我恨他，但我也恨自己。”
“那天我并没有在省城，我悄悄地回了家，没提前打电话给她，我想给她一个惊喜。那天我一个人在家做了一桌子菜，想等她回来吃年夜饭。如果我能提前打个电话告诉她，或者到家以后给她打个电话，也能发现出了事……”
“我等到很晚，结果睡着了，一直到半夜警方打电话通知我……”
他鼻音很重，“早上我从局里认了人，录完口供回来，他才到家，夸我长大了，坐在桌子前吃我做的饭。我把桌子给掀了，我说他不配。”
“我妈这一生太苦太苦了，我和父亲是她最在乎的两个人，可我们一起，害死了她。”
“他是我父亲，这些年来，不可否认，他给过我不少帮助，即使我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使用，但无形中我还是用到了他给我的人脉。”
爱和恨，在血缘面前，都是无法切断的羁绊。
他低沉的叙述，让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就像有一只小手用力地攥着我的心脏，狠狠地捏一下，再捏一下。
喉头堵得慌。
我竟然共情他的遭遇，对他产生了一种心疼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