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跑到村口时,防线已经仓促搭起来了。
男人们把装满砂石的麻袋堆在路中间,安东尼奥带着几个会用枪的社员趴在土坡上,手里的猎枪和老式步枪在晨风中微微颤抖。
“牢大,是意大利陆军!”老六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军旗,“番号是……第三步兵营!”
鲁道夫的心沉了下去。一个营的正规军,配备坦克和重机枪,这根本不是鹅城的百姓武装能抗衡的。
“谁招来的?”老三咬着牙,手里的驳壳枪上了膛。
“除了罗西和卡波家族,还能有谁?”鲁道夫冷笑一声,“他们打不过我们,就找来了靠山。”
话音刚落,对面的喇叭响了。一个粗哑的声音用意大利语喊着:“里面的匪徒听着!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军方已经接到命令,清剿鹅城的反动势力!抵抗者格杀勿论!”
“匪徒?他们骂咱是匪徒!”
瘸腿老农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拐杖就要往前冲,被鲁道夫一把拉住。
“别冲动。”
鲁道夫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乡亲们,他们手里大多是锄头、镰刀,只有少数人有枪,“让妇女和孩子往地道里撤,男人跟我留下。”
“市长,我们跟他们拼了!”一个年轻的农户举着镰刀喊,“他们想抢走我们的地,抢走我们的学堂,没门!”
“对!拼了!”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愤怒的吼声压过了对方的喇叭。
鲁道夫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毛瑟枪:“弟兄们,乡亲们!他们说我们是匪徒,可我们抢过谁?
我们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上学,想让地里多打粮食,想让日子过得像个人样!”
“现在有人带着枪来毁我们的家,毁我们的希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震耳欲聋的回应让空气都在颤抖。
“好!”鲁道夫转身指向防线,“让他们看看,鹅城的百姓不是好欺负的!”
对面的坦克突然开火了。炮弹呼啸着飞来,炸在麻袋堆上,砂石和泥土像喷泉一样冲天而起。
几个没来得及隐蔽的乡亲瞬间被硝烟吞没。
“开火!”鲁道夫嘶吼着扣动扳机。
土坡后的枪声噼啪作响,子弹像蝗虫一样飞向对面的队伍。
但正规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重机枪像割草机一样扫过防线,刚才还在怒吼的乡亲们一个个倒下。
“头儿,顶不住了!”
老三拖着一个伤员退回来,胳膊上中了一枪,鲜血浸透了衣服,“他们的机枪太厉害了!”
鲁道夫看着不断倒下的乡亲,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他拽过身边的老六:“带一队人从侧翼绕过去,打掉他们的机枪阵地!”
“好!”老六抹了把脸上的血,带着十几个精壮汉子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
侧翼的枪声突然密集起来,对方的重机枪果然停了一下。
但很快,更猛烈的火力覆盖了玉米地,老六他们再也没能出来。
“老六!”老三目眦欲裂,就要冲过去,被鲁道夫死死按住。
“守住!我们还有地道,还有后手!”
鲁道夫的声音嘶哑,心却像被刀剜一样疼。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鹅城的防线被一道道突破,乡亲们退守到街道上,用房屋做掩护,与冲进来的士兵逐屋争夺。妇女们在后方包扎伤口,把滚烫的开水从窗户里浇下去,孩子们则在地道里传递消息。
鲁道夫的风衣被打穿了好几个洞,脸上沾满了血和泥。
他靠在一间农舍的墙角,看着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乡亲,也有士兵。
远处,卡波家族的人跟着军队后面,正在放火烧房子,罗西那张扭曲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头儿,他们攻入中心广场了!”
老七跑过来,腿上中了一枪,一瘸一拐的,“安东尼奥带着人在合作社死守,让您快撤!”
鲁道夫抬头看向中心广场的方向,那里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他知道,合作社是最后的防线了,那里有储存的粮食和弹药,还有来不及转移的伤员。
“跟我冲!”他捡起地上的步枪,刚要起身,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骑着白马,挥舞着一面红色的旗帜,从街道那头冲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卫兵,腰间的徽章闪着金光。
“停止射击!都给我停下!”男人用扩音喇叭喊着,声音盖过了枪声。
正在交火的双方都愣住了。士兵们看到那面红色旗帜,纷纷停下了动作,连坦克都熄火了。
男人骑马来到中心广场,翻身下马,径直走向鲁道夫。
“牢大,要不要开枪。”老七问道。
鲁道夫摇了摇头,此人居然能制止军队,必然身份特殊,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很快,男人便来到了鲁道夫面前,他的制服上绣着法西斯党的徽章,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你就是卡尔·科恩?还是叫你鲁道夫·西法亭?”男人上下打量着他,然后马上道出了鲁道夫的真实身份。
鲁道夫握紧了枪,没有说话。
“我是墨索里尼阁下的特使,里维拉。”
男人掏出一个烫金的证件晃了晃,“奉领袖的命令,前来制止这场无谓的冲突。”
他转向那些还在待命的士兵:“第三步兵营,立刻撤出鹅城,原地待命!”
“可是,长官,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带队的军官上前一步,似乎有些犹豫。
里维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违抗领袖的命令?”
军官脸色一白,立刻立正敬礼:“遵命!”
看着开始撤退的军队,还有那些目瞪口呆的卡波家族成员和罗西,鲁道夫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墨索里尼的特使?他为什么要叫停这场战斗?自己跟墨索里尼也没有什么交集吧?
里维拉重新转向鲁道夫,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西法亭先生,领袖对您很感兴趣。他想和您见一面,谈谈鹅城的未来,此外齐亚诺先生也要跟我们离开。”
老三凑过来,低声说:“头儿,不能去!这肯定是个圈套!”
齐亚诺也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担忧:“墨索里尼的手段狠辣,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鲁道夫看着周围的断壁残垣,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乡亲,看着远处还在燃烧的房屋。
他知道,鹅城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进攻了。如果拒绝,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一个师?还是更多的坦克?
“领袖的耐心有限。”里维拉看了看表,“给你十分钟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去。”
鲁道夫的回答让里维拉一愣,本来他还为如果让鲁道夫同意准备了许多方案,没想到这么顺利。
“头儿!”老三急得要跺脚。
鲁道夫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照顾好乡亲们,看好鹅城。我会回来的。”
他转向里维拉:“请转告墨索里尼阁下,我接受他的邀请。”
“既然这样,你去我也去。”
齐亚诺咬咬牙,决定跟鲁道夫一起回去。
里维拉笑了,像一只得逞的狐狸:“明智的选择。车已经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鲁道夫最后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鹅城,看了一眼那些充满担忧的面孔。
他整了整破烂的风衣,跟着里维拉向停在村口的黑色轿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