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轰然合拢时,鲁道夫的肩膀还在隐隐作痛。
粗糙的麻绳勒得手腕生疼,他被两个士兵推搡着穿过长长的走廊,石墙上的壁灯投下晃动的光晕,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像扭曲的怪物。
"哐当"一声,他被踹进一间不足五平米的牢房。
冰冷的水泥地吸走了身上最后一点暖意,鲁道夫踉跄着撞在铁栏杆上,铁锈的味道钻进鼻腔。
他抬起头,看见对面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唯一的窗户被铁条封死,只能透过缝隙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
"别白费力气了。"押送的士兵扯走他手腕上的麻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签了认罪书,还能少受点罪。"
鲁道夫活动着发麻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盯着士兵转身离去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告诉冯道尔,想让我签字,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脚步声渐远后,牢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壁,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赫尔曼那些编造的罪名像毒蛇一样缠在心头——边境武装通信?操控粮食价格?
这些年来他在内阁里跟这群蛀虫斗智斗勇,早就知道他们手段肮脏,却没料到会卑劣到这种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上的观察窗被拉开,一只眼睛探了进来。
"鲁道夫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是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傲慢。
鲁道夫抬眼望去,只能看到对方军帽下露出的半截下巴。
"让赫尔曼自己来签吧,我没兴趣陪你们演戏。"
观察窗"啪"地关上,紧接着是锁孔转动的声音。
几分钟后,一个穿少校制服的男人走进牢房,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和一支钢笔,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最后的机会。"少校把文件扔在鲁道夫面前,纸张在地上滑出几道褶皱,"签了字,承认你勾结境外势力危害国家安全,法庭会酌情轻判。"
"给我滚。"鲁道夫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你这堆废纸一起滚。"
少校的脸色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这个阶下囚还敢如此嚣张。
"很好。"他咬着牙收起文件,转身时恶狠狠地撂下一句,"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硬到什么时候。"
牢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普通的白炽灯,而是那种医院手术台上用的强光灯,被固定在天花板正中央,光线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鲁道夫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却发现手臂根本遮不住那铺天盖地的光亮,视网膜上很快浮现出一片灼人的光斑。
"这只是开始。"
墙壁上的扩音器突然传出声音,正是刚才那个少校的语调,"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敲三下墙壁。"
鲁道夫闭上眼睛,强忍着眼球被灼烧的疼痛。他知道这是心理折磨的开始,这些人想用这种方式摧毁他的意志,但他偏不让他们得逞。
时间在强光的照射下失去了意义。他能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像沉入泥潭的石头,一次次往下坠,又一次次被刺眼的光线拽回来。
每当他快要进入浅眠时,那该死的光线就像有生命般突然变强,逼得他不得不再次睁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阵尖锐的蜂鸣声突然炸开。
"嗡——"
那声音像是用钢针划过玻璃,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蜂鸣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停下,牢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腿肚子因为长时间蜷缩而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透过铁窗的缝隙,他看到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晚上。
就在他靠着墙壁稍微喘息时,蜂鸣声再次响起。
"嗡——"
同样的尖锐,同样的猝不及防。鲁道夫死死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掐进头皮,却挡不住那声音往脑子里钻。
这次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那是个老式的机械钟,指针正指向九点。
当蜂鸣声第三次响起时,鲁道夫已经能准确地在整点前一分钟绷紧神经。
他数着墙上的砖块,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试图用这种方式分散注意力,但每一次尖锐的噪音袭来,都像一把锤子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凌晨三点,第五次蜂鸣声结束后,鲁道夫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强光灯还在头顶亮着,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看东西时眼前总有一片晃动的光斑。
与此同时,总理府的书房里,施特雷泽曼正死死攥着电话听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不管你们现在什么章程!"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鲁道夫是内阁成员,没有经过任何司法程序就被你们关押,这是违法行为!立刻释放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是冯道尔冷漠的声音:"总理先生,鲁道夫涉嫌危害国家安全,已经被正式逮捕。在调查清楚之前,他必须接受监管。"
"调查?"施特雷泽曼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桌上的玻璃杯震得叮当作响,"赫尔曼拿着一份伪造的认罪书就叫调查?你们调动士兵包围国会,这叫调查?"
"这是国防军的职责所在。"冯道尔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目前局势紧张,我们必须采取必要措施维护国家安全。请总理先生不要干涉军方事务。"
"你——"施特雷泽曼气得说不出话,他重重地挂断电话,胸口剧烈起伏着。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晨雾像纱幔一样笼罩着柏林,但他知道,这座城市正在被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秘书脸色苍白地推开门冲了进来:"总理先生,不好了!城外的国防军第三师已经进驻柏林了!"
施特雷泽曼猛地站起来:"什么?他们有什么理由?"
"他们说接到戒严令,要在全城进行安全排查。"
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我从窗户看到,不少议员的家门口都站了士兵,说是'保护',其实就是不让他们出门!"
施特雷泽曼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书桌才稳住身形。
他明白了,冯道尔和赫尔曼根本不是针对鲁道夫一个人,他们是要彻底掌控整个柏林,掌控这个国家的权力核心。
"备车。"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我要去国防部。"
"可是总理先生,"秘书急得拉住他的胳膊,"外面的士兵说,戒严期间禁止政府官员擅自外出,除非有军方的特别许可。"
施特雷泽曼猛地甩开秘书的手,大步走到窗边。
他撩开窗帘一角,看到楼下的街道上,几辆军车正缓缓驶过,士兵们荷枪实弹地站在车斗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旁的建筑。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房子上——那是财政部副部长的家,此刻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背枪的士兵,像两尊冰冷的石像。
施特雷泽曼缓缓松开窗帘,指缝间渗出的冷汗把布料浸湿了一小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这些还试图维持秩序的人,也成了笼中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