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手里的相机跟块烧红的烙铁似的,在议会大厅的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他没急着说话,先叼着雪茄吐了个烟圈,那烟圈直往温克勒老爷子脸上飘。
“米克斯议员,”鲁道夫懒洋洋开口,眼睛却跟刀子似的剜着旁边脸色煞白的胖子,“北区面粉厂那批美国救济粮,装在‘工业用粉’袋子里送进议员私人面包房的事儿,你要不嫌弃,我这儿有三张高清照片,连你马靴上沾的面粉都拍得清清楚楚。”
这话跟颗炸弹似的扔在大厅里,刚才还吵吵把火的议员们全噤了声,几十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全怼在米克斯身上。
米克斯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又说不出话,额头上的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滚,那枚铁十字勋章都晃得没底气了。
“你……你血口喷人!”
米克斯拔高了嗓门,可声音里的颤音出卖了他。
“血口喷人?”
鲁道夫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相机,“要不要现在就把照片投到大屏幕上,让大伙儿瞧瞧你卡尔·米克斯是怎么‘为德国老百姓着想’的?
顺便再让司法部的哥们儿上来认认,这卡车车牌是不是你们国家人民党专用的段儿?”
他话音刚落,议会大厅的侧门“砰”地被推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快步走进来。
领头的警长冲鲁道夫点点头,又看向米克斯:“卡尔·米克斯议员,我们接到举报,怀疑你涉嫌贪污挪用救济物资,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不可能!我是议员!你们不能抓我!”
米克斯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伸手就想去够温克勒,“主席!救我!他们这是栽赃陷害!”
温克勒脸上的笑早就僵成了冰块,他狠狠瞪了米克斯一眼,那眼神跟看个废物似的。
他知道这会儿保不住人了,再闹下去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摆了摆手,示意米克斯别丢人现眼:“配合警方调查吧,清者自清。”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实则就是弃车保帅。
米克斯彻底泄了气,被警察架着往外走时,还不忘回头骂骂咧咧:“鲁道夫!你给我等着!”
鲁道夫压根没理他,转脸就盯着温克勒,眼神锐利如刀:“温克勒主席,你们党旗下出了这号蛀虫,你这主席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我提议,立即取消卡尔·米克斯的议员资格,并对国家人民党涉嫌贪污的相关人员展开全面调查!”
“你!”温克勒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西法亭议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米克斯个人行为,岂能代表整个党派?”
“个人行为?”
鲁道夫一拍桌子,“那北区面粉厂的事儿,是他一个人能捣鼓得起来的?那些标着‘国家人民党福利部’的卡车,是他自己刷的漆?温克勒先生,别把大伙儿当傻子。”
议会大厅里气氛瞬间降到冰点,社民党的议员们个个摩拳擦掌,国家人民党的人则是脸色铁青,手都按在了桌子上。
温克勒盯着鲁道夫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狠厉劲儿散了些:“西法亭议员,有事好商量嘛,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鲁道夫挑眉:“怎么个商量法?”
“这样,”温克勒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低了些,“我们国家人民党可以撤回刚才的退伍军人安置提案,并且……交出几个确实手脚不干净的党员,配合政府调查。”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肉痛,“但前提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关于救济粮和官商勾结的具体细节,政府必须承诺不对外公开。”
鲁道夫一听就火了:“不公开?让这些蛀虫偷偷摸摸被处理掉,然后你们继续在议会里人模狗样?温克勒先生,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那你想怎么样?”温克勒也沉下了脸,“把事情闹大,对谁有好处?国家人民党要是被逼急了,接下来所有政府议案我们都投反对票,到时候议会瘫痪,德国乱成一锅粥,你负责?”
“你这是威胁我?”
“这是现实。”温克勒敲了敲桌子,“政治不是非黑即白,小伙子,你得学会妥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大厅入口传来:“说得对,政治确实需要妥协。”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正是社民党主席、德国总统艾伯特。
鲁道夫看到艾伯特,愣了一下,赶紧站直了身子:“总统先生。”
温克勒也站起身,微微颔首:“艾伯特总统。”
艾伯特走到议长席旁,示意大家坐下,然后看向鲁道夫:“西法亭议员,我刚在办公室听说了这边的情况。温克勒主席提出的条件,我认为可以接受。”
“总统先生!”鲁道夫一下子急了,“那些都是证据啊!让老百姓知道这些蛀虫怎么祸祸他们的救命粮,才能警醒……”
“警醒什么?警醒德国的议会里全是贪官污吏,让协约国看我们的笑话?”
艾伯特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鲁道夫,你是个有血性的年轻人,这很好。但你得明白,现在的德国经不起折腾了。”
他看向温克勒:“温克勒主席,你们撤回提案,交出问题党员,政府可以不公开细节,但内部调查必须彻底,绝不能姑息养奸。”
温克勒松了口气,连忙点头:“没问题,一切听总统安排。”
艾伯特又转向鲁道夫,眼神柔和了些:“鲁道夫,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
但你想想,要是硬扛到底,国家人民党狗急跳墙,不仅退伍兵的事儿闹大,连跟美国谈的鲁尔区协议都可能黄了。
到时候德国经济再受打击,受苦的是谁?还是老百姓。”
鲁道夫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被艾伯特摆摆手制止了。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艾伯特语重心长地说,“没有谁能永远赢,也没有谁会永远输。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软弱,是为了走更远的路。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这个道理,你得懂。”
鲁道夫看着艾伯特深邃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得意却又强装镇定的温克勒,心里那股火慢慢熄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憋屈的无力感。
他知道艾伯特说得对,但他就是觉得难受,好像吃了只苍蝇似的。
“……我知道了,总统先生。”最终,鲁道夫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沉闷。
艾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对议长道:“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相关事宜,各党派私下再沟通。”
散会后,鲁道夫独自一人走在议会大厦冰冷的走廊里,风衣上的雪花已经化了,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艾伯特的话:“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
他不懂,真的不懂。那些被抢走的救济粮,那些啃树皮的孩子,那些在寒风中发抖的家庭,难道就因为“妥协”两个字,就可以让那些蛀虫轻描淡写地过关?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艾伯特的话有道理。德国就像个大病初愈的病人,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了。也许,这就是现实,残酷而无奈。
鲁道夫叹了口气,把冻得发红的手插进兜里,模拟器的蓝光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充满妥协的政治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