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鹅城的太阳把广场晒得发烫。
鲁道夫站在市政厅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底下往来的人群。
以前见了他就躲的百姓,现在老远就弯腰鞠躬,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有人扛着新做的木牌从楼下过,上面用红漆写着"鲁道夫万岁",字歪歪扭扭,却看得人眼晕。
"头儿,罗西家族的人来了,在客厅等着。"
齐亚诺走上露台,手里拿着顶新做的礼帽,帽檐镶着圈银边。
鲁道夫没接那帽子。他还是穿那件洗得发白的西装,只是袖口补了块新布——隔壁大娘给缝的,针脚密密实实。
"让他们等着。"他低头看着广场角落,那里搭着个棚子,几个铁匠正叮叮当当地打锄头,"昨天说的农具,赶制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今天就能分下去。"
齐亚诺笑着说,"张木匠还说,要给您打张新桌子,雕龙的那种。"
"不用。"鲁道夫摆摆手,"把伦泰奥那套镀金家具劈了,烧火做饭都比摆在那儿强。"
齐亚诺应了声,刚要下楼,又被鲁道夫叫住:"卡波家族的人也来了?"
"嗯,跟罗西家的人前后脚到的,带了不少礼物,说是给弟兄们补补身子。"
鲁道夫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伦泰奥死后,鹅城的权力真空比想象中填得快。
那些以前围着伦泰奥转的商户,现在每天往市政厅跑,送米送面送绸缎。
连罗西和卡波两大家族都动了心思,这两家一个管着全省的烟土生意,一个垄断了大小赌场,以前跟伦泰奥狼狈为奸。
"让他们都进来吧。"
鲁道夫掸了掸西装上的灰,"正好,让弟兄们也听听。"
客厅里铺着新换的地毯,是绸缎庄老板连夜送来的,踩上去软绵绵的。
罗西家的代表是个胖子,穿件花衬衫,手里把玩着个金怀表,看见鲁道夫进来,立刻堆起笑:"鲁道夫市长仪表堂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卡波家来的是个瘦高个,西装革履,镜片擦得锃亮:"早就听说鲁先生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鲁道夫没跟他们寒暄,直接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张普通的木椅,伦泰奥的镀金椅子被他搬到后院当柴烧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
胖子干咳两声,从皮包里掏出张纸:"我们两家商量过了,伦泰奥那老东西不识时务,现在鹅城由鲁先生做主,是天经地义。"
他把纸往前推了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黄赌毒产业,我们让出三成利给市长大人,以后大家联手,保证鹅城的生意。。。。。。"
"联手?"鲁道夫拿起那张纸,上面列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怎么联手?"
瘦高个推了推眼镜:"很简单。市长大人派手下帮我们看场子,收保护费。那些不听话的百姓,该教训就教训,出了事我们担着。"
他笑了笑,"放心,三成利,足够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比分那点黄金强多了。"
鲁道夫把纸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胖子和瘦高个的笑僵在脸上。
"你们是觉得,我跟伦泰奥一样?"
"鲁先生说笑了。。。。。。"
"滚出去。"鲁道夫站起身,"告诉你们族长,鹅城以后不准有烟土,不准有赌场,谁要是敢来捣乱,我打断他的腿。"
胖子脸色变了:"鲁先生,你可想好了?跟我们作对,没好下场!"
"我弟兄们的下场,还能比现在更糟?"
鲁道夫盯着他,眼神像淬了冰,"滚不滚?"
胖子和瘦高个对视一眼,悻悻地拿起皮包走了。
门"砰"地关上,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老三从里屋走出来,捡起桌上的纸,咂咂嘴:"头儿,三成利啊。。。。。。那可是一大笔钱。"
"你也觉得该答应?"鲁道夫看着他。
"不是该不该,是值不值。"
老三把纸揣进怀里,"我们来鹅城,不就是为了钱吗?弟兄们流血牺牲,图什么?不就是能过上好日子?"
老六也点头:"三哥说得对,黄金总有分完的一天,这可是长久生意。
再说,那些百姓,你对他们再好,转头该骂你还是骂你,伦泰奥说得也不全错。"
"你忘了老二他们是怎么死的?"
老七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吱响,"他们就是被这些黄赌毒害死的!你现在要跟这些人合作?"
"我没忘!"老三也火了,"但报仇也得吃饭!饿着肚子怎么报仇?"
"够了。"鲁道夫喝止他们,"投票吧。同意合作的举手。"
老三和老六立刻举起手。
"不同意的。"
老七举起手,目光坚定地看着鲁道夫。
二比二?鲁道夫皱起眉,突然想起什么:"齐亚诺呢?"
众人往角落看去,齐亚诺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椅子底下,眼镜歪在一边,脸色发白,像是晕过去了。
"别装了。"
老三踢了踢他的腿,"每次遇到事就来这招。"
齐亚诺动了动,慢悠悠地爬起来,揉着太阳穴:"我、我有点头晕。。。。。。刚才说什么了?"
没人理他。客厅里陷入僵局,二比二,现在是平手。
"要不。。。。。。抛硬币?"老六突然说,"听天由命。"
老三愣了愣,随即点头:"行,就抛硬币。束棒朝上,听我的;人头朝上,听头儿的。"
鲁道夫从口袋里摸出个硬币,是2里拉硬币,边缘都磨圆了。
他把硬币往空中一抛,铜片在阳光下划出道弧线,"叮"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枚硬币。
人头朝上。
老三骂了句脏话,一脚踢在椅子腿上。老六叹了口气,没说话。
老七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鲁道夫弯腰捡起硬币,攥在手心:"从今天起,鹅城开始整顿。"
他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第一,所有烟馆赌场全部查封,敢私开的,按军法处置。"
"第二,分下去的黄金,要换成粮食和农具,让百姓好好种地,明年的税,免了。"
"第三,开办学堂,让齐亚诺去教书,所有孩子都能上学,不要钱。"
"还有,"他转过身,看着弟兄们,"伦泰奥说,百姓今天能跟我们反他,明天就能反我们。他说得对,但我们跟他不一样。"
鲁道夫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们不是来当新的皇帝的,我们是来给弟兄们报仇,给百姓找条活路的。"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磨得发亮的靴底上,那上面还沾着城外坡地的泥。
老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把那张纸掏出来,撕得粉碎。
"行,听你的。"他嘟囔着,"但凡罗西他们敢来,我第一个劈了他们。"
鲁道夫笑了,从怀里掏出那半包被雨水泡软的烟,分给每人一支:"会有那么一天的。但现在,先让鹅城的百姓,能睡个安稳觉。"
烟卷点燃的青烟,在客厅里慢慢散开,混着窗外飘来的麦香,像极了弟兄们初来鹅城时,闻到的那股味道。
只是这一次,空气里没有血腥,只有沉甸甸的,带着希望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