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把自己关在市政厅的小屋里三天了。
桌上堆着从伦泰奥书房搜出的鹅城志,还有安东尼奥送来的社会党小册子。
齐亚诺端来的玉米饼热了三次,最后还是硬得能硌掉牙。
"头儿,再想不出来也得吃饭啊。"
老三扒着门框说,他刚从城外回来,带去的二十个弟兄帮农户修好了灌溉渠,现在他是鹅城的土木局长,手里有不少人。
鲁道夫抬头揉了揉太阳穴,指缝里全是红血丝:"你说,让农户自己种地,能行吗?"
"咋不行?"老三挠挠头,"以前是交租太多,现在免税,肯定能种好。"
"可农具不够,种子也缺,遇到天灾咋办?"
鲁道夫把鹅城志翻开,上面记着光绪年间的大旱,饿死的人能从城门排到河边,"单家独户抗风险太差,去年伦泰奥放高利贷,多少农户被逼去赌钱?"
老六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本账簿:"头儿,这是从卡波家搜出来的,他们的赌场还兼着放贷,利息比利滚利还狠。"
鲁道夫翻着账簿,突然啪地合上:"齐亚诺,把沙盘拿来。"
那是个用木框做的沙盘,原本是伦泰奥用来摆军队模型的。鲁道夫抓着石子在沙盘上划出地块:"假设我们把土地集中起来,统一买种子、统一用农具、统一修水渠,是不是能多打粮食?"
"那不成合作社了?"
齐亚诺推了推眼镜,他在社会党小册子上见过这个词,"安东尼奥说北方就有这样的组织。"
鲁道夫眼睛一亮,抓起更多石子摆成房子的形状:"不光农业,那些被没收的作坊、商铺,也可以让百姓合股经营。
以前罗西家的烟馆改成纺织厂,卡波家的赌场改成农具铺,大家一起干活,挣了钱平分——"
"这不就是共产吗?"
老三突然插话,他以前在码头扛活时,听留学回来的学生说过这个词,"人家说那是要杀头的。"
"杀谁的头?"鲁道夫反问,"杀那些想让百姓过好日子的人?还是杀那些放高利贷、卖鸦片的人?"
沙盘上的石子越摆越多,渐渐勾勒出鹅城的新模样:东边是成片的农田,中间是作坊区,西边的荒坡被划成学堂和医院。齐亚诺在旁边飞快地记着,铅笔芯都磨秃了。
"但百姓能同意吗?"老六还是担心,"老辈子都习惯自己干自己的。"
"得让他们看到好处。"
鲁道夫拿起块最大的石子,"先从农业合作社试起。选五十户自愿加入的,官府出种子和农具,秋收后除了留足口粮,剩下的按劳力分,怎么样?"
安东尼奥听说这事时,正带着人修补被战火毁坏的桥梁。
他扔下手里的锤子就往市政厅跑,进门就抓住鲁道夫的胳膊:"你真要搞这个?我找了三年的机会,终于有人敢干了!"
"不是敢干,是必须干。"
鲁道夫指着窗外,几个农户正扛着锄头往地里去,"百姓不是不愿意好好过日子,是以前的路都被堵死了。
我们给他们开条新路,他们自然会跟着走。"
试办合作社的消息传出去那天,村口的老槐树下挤满了人。
有人觉得新鲜,也有人怕惹祸——毕竟"共产"这词在政府文书里还是禁忌。
瘸腿老农第一个报了名,他把鲁道夫拉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大人,这是我攒了半辈子的积蓄,要是合作社办砸了,我就当给孙子买个教训。"
鲁道夫把布包推回去:"大爷,合作社不是让你们出钱,是让你们出力。
政府出本钱,你们出力气,挣了钱大家分,赔了算我们的。"
这话一出,报名的人排起了长队。
三天时间,就有两百多户加入了农业合作社。
鲁道夫让安东尼奥当社长,老农学过算账,被推举为副社长。
开工那天,鲁道夫带着弟兄们去帮忙翻地。
齐亚诺教农户们用新的耕作法,安东尼奥在田埂上插了块木牌,上面写着"人多力量大"五个字。
手工业合作社的进展更顺利。被没收的绸缎庄改成了纺织社,以前在里面当伙计的工人都回来了,还带了十几个会织布的妇女。
木匠带着徒弟们成立了木器社,除了做农具,还接了给学堂做桌椅的活。
最麻烦的是那些商铺。以前伦泰奥的亲信开的酒楼、当铺,市民们既想接手又怕担风险。
鲁道夫干脆让人把这些铺子改成"人民商店",由商户和政府各出一半本钱,挣的钱按比例分,亏了政府兜底。
绸缎庄的会计算过一笔账:以前给罗西家干活,每月工钱只够买三十升米。
现在加入纺织社,干得好能分五十升,还有余钱给孩子买纸笔。
"这比当会计还强。"
会计把算盘打得噼啪响,给鲁道夫看新算的分红表,"照这样下去,年底能给每人添件新棉衣。"
但阻力还是来了。有天夜里,木器社的木料被人烧了,纺织社的织布机也被砸坏了。
老三带着人追查,在城外抓住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是罗西家族留下的打手。
"族长说了,让你们别坏他的生意!"
被按在地上的打手还在叫嚣。
鲁道夫没打他们,只是让老七把他们带到合作社的农田里。
看着成片绿油油的玉米,还有纺织社妇女们新织出的布匹,打手们的嘴渐渐闭紧了。
"回去告诉你们族长,"鲁道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鹅城的生意换了种做法,他要是想来学,我欢迎;要是还想搞以前的勾当,就别怪我不客气。"
打手们被放走时,怀里都塞了两个刚出炉的玉米饼。
那香甜的味道,比他们以前在赌场吃的大鱼大肉更实在。
秋分时,农业合作社迎来了第一次丰收。
金灿灿的玉米堆成了小山,农户们围着鲁道夫唱山歌,瘸腿老农非要把最大的玉米棒塞给他:"大人,你尝尝,这是咱自己种的!"
鲁道夫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
他看着远处正在盖的学堂,齐亚诺正指挥着孩子们搬砖,安东尼奥在旁边给工人分发面包。
"不知道墨索里尼知道鹅城发生的事情会是什么感想?"
鲁道夫心里想,这位后世臭名昭著的法西斯之父看到此景是面无表情还是暴跳如雷,他很期待。
“不过不知道也好,起码这里的百姓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