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沉压在鹅城的屋顶上。
市政厅后院的仓库里,三百斤黄金被分装成数十个麻袋,麻袋口露出的金条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老二叼着没点燃的烟,用袖口擦了擦汗:“大哥,都按您的意思分好了,每户受难的人家一份,最多的不超过五根金条。”
鲁道夫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里画着路线:“从贫民窟开始,挨家挨户放。记住,放下就走,别说话,别回头。
要是被人撞见,就说是黑蝎子的余孽在转移赃物。”
“明白。”老二拍了拍腰间的枪,“弟兄们都憋着劲呢,保证手脚干净。”
鲁道夫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正慢慢吞噬月亮:“老七那边准备好了吗?”
“早候着了。”
疤脸接口道,“他带着三个弟兄,油墨和传单都藏在钟楼里,等咱们这边一动,城里的墙根下就全是伦泰奥的‘好事’。”
鲁道夫把树枝扔在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土:“记住,今晚咱们不是英雄,是影子。天亮之前,谁也不能暴露身份。”
弟兄们分成五队,扛着麻袋消失在巷口。鲁道夫站在仓库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融进更深的黑暗里。
齐亚诺递过来一件黑斗篷:“您不亲自去看看?”
“我得在这儿等消息。”
鲁道夫披上斗篷,“伦泰奥的眼线比苍蝇还多,我露面容易出岔子。”
齐亚诺推了推眼镜:“您就不怕……百姓不敢收?”
“他们会收的。”鲁道夫望着贫民窟的方向,那里偶尔闪过一星半点的灯火,“饿肚子的滋味,比担惊受怕难受多了。”
贫民窟的土路上,老二带着两个弟兄猫着腰前进。
泥水里飘着腐烂菜叶的臭味,低矮的棚屋像一群缩在地上的乞丐。
他在一间歪歪扭扭的木屋前停下,门上还贴着褪色的春联,“阖家欢乐”四个字被雨水泡得只剩模糊的轮廓。
“就是这儿,码头老王的家。”一个弟兄低声说。
老二点点头,轻轻放下麻袋,金条撞击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里传来咳嗽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像泥鳅似的滑进巷尾的阴影里。
没走多远,身后的木屋突然亮起油灯。
老二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举着灯,颤巍巍地站在麻袋前,手里的油灯晃得像风中的残烛。
“走。”老二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老七正站在钟楼顶端,把印好的传单塞进弹弓。传单上用粗黑的油墨印着:“伦泰奥用百姓的尸骨换黄金,黑蝎子只是他养的狗!”
“码头工人的粮食在哪?变成了仓库里的金条!”
“卡波家族的棉衣,穿在了谁的身上?”
他拉满弹弓,石子裹着传单射向远处的墙面,“啪”的一声贴在砖缝里。
夜风卷着更多的传单飘向街道,像一群黑色的蝴蝶,落在酒馆的台阶上、赌场的门缝里、卫兵巡逻的石板路上。
天快亮时,最后一袋黄金被放在了卡波商队遇难者的遗孀家门口。
老二带着弟兄们回到市政厅,每个人的鞋上都沾满了泥,眼里却亮得吓人。
“都送完了?”鲁道夫递过水壶。
“嗯,没出岔子。”老二灌了口水道,“就是老王头,抱着麻袋在门口哭,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鲁道夫没说话,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远处的堡垒里传来起床号声,像一根生锈的针,刺破了黎明的宁静。
伦泰奥的早餐是银盘装的煎蛋和黑咖啡,可他一口没动。
桌上散落着几张传单,被他揉得皱巴巴的。
“废物!一群废物!”
他把银叉狠狠摔在地上,叉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三百斤黄金!我藏了半年的黄金!就这么被人搬到贫民窟喂狗了?”
站在面前的卡宾队长低着头,军帽都被冷汗浸湿了:“老板,我们查到了,昨晚有人看到鲁道夫的手下在贫民窟出没,那些黄金……恐怕是他们送的。”
“鲁道夫!”
伦泰奥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指节捏得发白,“他以为把黄金分给贱民,就能收买人心?
给我带两百人,把所有黄金都给我抢回来!谁敢私藏,就把他的手剁下来挂在城门上!”
“是!”卡宾队长刚要转身,又被伦泰奥叫住。
“等等。”伦泰奥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告诉弟兄们,抢回来的黄金,三成归他们。
剩下的……给我把贫民窟翻过来,我要让那些贱民知道,拿了我的东西,是要付代价的!”
卡宾队长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立刻立正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上午辰时,贫民窟突然响起枪声。
卡宾带着卫兵踹开一扇扇木门,把睡眼惺忪的百姓从床上拖下来,翻箱倒柜地搜查黄金。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嚎和枪托砸门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老王头刚把金条藏进炕洞,就被两个卫兵架着胳膊拖到院子里。
卡宾用皮靴踩着他的脸,冷笑一声:“老东西,把黄金交出来,饶你一条狗命。”
“那是俺们的救命钱……”老王头咳着血沫道。
“你的命?”卡宾一脚踹在他胸口,“在鹅城,你的命还不如我鞋上的泥!给我搜!”
卫兵们撬开炕洞,金灿灿的金条滚了出来。
老王头挣扎着想去抢,被卫兵用枪托砸晕在地上。
这样的场景在贫民窟各处上演。
有人死死抱着麻袋不肯松手,被打得头破血流;有人把金条藏在孩子的襁褓里,却被卫兵粗暴地扯开;还有人试图反抗,当场被一枪托砸断了腿。
市政厅的阁楼里,老三举着望远镜看得眼睛冒火:“大哥,不能再等了!卡宾那狗东西在糟蹋人!弟兄们的枪都上膛了,干他娘的!”
鲁道夫站在阴影里,手指在窗台边缘轻轻敲击:“再等等。”
“等什么?”老三急得直跺脚,“再等下去,百姓的黄金被抢光了,人也被打残了!”
“抢光了才好,打残了才妙。”
鲁道夫的声音很平静,“黄金是引子,挨打是药引。只有让他们疼到骨子里,才知道该恨谁。”
他放下望远镜,目光落在远处的堡垒:“你看,卡宾的人抢了黄金,正往回运呢。”
老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队卫兵押着几辆马车,车斗里堆满了麻袋,正慢悠悠地往城西走。
路边的百姓低着头,拳头攥得发白,却没人敢出声。
“他们就这么看着?”老三咬着牙道。
“快了。”
鲁道夫从腰间拔出枪,“再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