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把握时机
曳凛2025-09-14 15:367,138

  2021年6月,寮州县新建设的外贸产业园工地,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二期工程主体结构已近封顶,巨大的钢结构骨架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浪,反射着阳光,像一座熔化的琉璃山脉。本该是机器轰鸣、焊花飞溅的冲刺阶段,此刻却一片死寂。警戒线在塌方的厂房废墟边缘无力地飘荡,刺眼的黄色阻隔了人们探究的视线,也圈住了两具被白布覆盖的冰冷躯体,和一名躺在担架上、左腿鲜血淋漓、面色灰败的年轻人。现场人流攒动,不管是围观群众,还是穿着工地制服的工人,纷纷拿起了手机拍摄着眼前的一切。警察和医护人员陆续赶到,甚至有电视台的采访车和记者率先到达了现场。

   

  “关了,关了!现场谁还录视频了,一个个给我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产业园的运营商,瑞泽建设的董事长梁瑞锋没好气地对助理说道。他冷不丁地合上了助理正在放现场视频的三叠手机,恨不得视频里的人一块儿在塌方事故中死掉。

   

  在躲了两个礼拜后,梁瑞锋终于在他位于产业园临时板房二楼的办公室里,被抓了个正着。他昂贵的丝质衬衫后背湿透,紧贴在皮肤上,精心打理的发型被自己揪得凌乱不堪。窗外,愤怒的哭嚎和男人粗粝的叫骂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撞击着薄薄的彩钢板墙壁。

   

  “还我儿子!你们这些黑心老板,不得好死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瘫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水泥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嘶哑的哭声带着撕裂心肺的绝望。

   

  “梁瑞锋!滚出来!工钱拖了三个月,现在又出人命!今天不给个说法,老子掀了你这破公司!”几个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工人领头,后面跟着一群同样满脸怒火的工友,堵死了楼梯口。他们挥舞着安全帽,眼睛里布满血丝。拖欠的工资早就压得工人喘不过气来,而两条人命的重量,彻底压垮了忍耐的底线。

   

  “梁总,又来了几个记者,说要采访您。警察那边刚被我们应付过去了,但家属那边……这……是不是得做一个紧急安抚预案?”助理的声音有些发抖。

   

  梁瑞锋猛地抓起桌上的紫砂壶,狠狠砸在地上。“砰”一声脆响,碎片和茶叶四溅。气急败坏的他,就像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封锁消息!用尽一切办法!给老子把那些苍蝇记者堵在外面!告诉他们,谁敢报一个字,老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他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安抚?拿什么安抚?两条人命!他们之前狮子大开口的时候没听到么?钱……钱呢?”他焦躁地来回踱步,踩在茶叶和碎片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钱,就是命门。瑞泽建设是典型的“持有型地产公司”,靠出租园区厂房和配套服务细水长流地盈利。前期巨大的建设投入,几乎全靠着大伯梁泓基——寮州银行行长——亲自批复的那笔八千万贷款在支撑。工程款拖欠、材料款赊账,资金链早已绷紧到极限。这场塌方事故,如同砸向冰面的巨石,瞬间让脆弱的平衡分崩离析。更致命的是,如果事故曝光,牵连到大伯梁泓基……梁瑞锋不敢想下去。梁家在寮州经营多年的人脉、地位,他瑞泽建设看似光鲜的招牌,大伯在银行系统深耕的根基,都可能随着这桩丑闻轰然倒塌,万劫不复。他输不起,梁家更输不起。

   

  “梁总……家属情绪太激动了,尤其是老李家的,他老婆说……说不要钱,就要瑞泽关门,要去省里告,去北京告……”助理打住。

   

  梁瑞锋眼前一黑,扶住桌沿才没倒下。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笃、笃、笃”不紧不慢地敲响了。

   

  “谁?!”梁瑞锋烦躁地吼道。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倚着门框,一条腿打着石膏,腋下夹着双拐,正是事故中受伤的那个年轻人,施工队的副队长钱皓威。他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头发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一张脸晒得黝黑,五官却意外地端正,甚至带着点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的惊惶或愤怒,只有一种异样的平静。

   

  “梁总,”钱皓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外的嘈杂,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外面太吵,谈不了事。借您地方说句话?”

   

  梁瑞锋愣了一下,随即被这年轻人的镇定激怒了:“滚出去!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钱皓威没动,反而拄着拐,往前挪了一步,目光平静地直视梁瑞锋:“我能让外面那些人,现在闭嘴,以后也绝不闹事,更不会把今天的事,捅到任何不该知道的地方去。”

   

  梁瑞锋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就凭你?”

   

  “就凭我。”钱皓威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条件三个:第一,按最高标准,立刻、足额赔偿两位死者家属,钱要亲手交到他们手里,态度要‘诚恳’;第二,今天之内,结清施工队所有兄弟拖欠的工资,一分不能少;第三,”他顿了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给我十万块‘辛苦费’。”

   

  “扯淡!”梁瑞锋气得浑身发抖,“老子自己把钱拍他们脸上,一样能让他们闭嘴!凭什么要给你这个黄毛小子十万块?”

   

  “不一样,梁总。”钱皓威摇摇头,目光扫过窗外激动的人群,尤其在那个哭嚎的老妇身上停留了一瞬,“李家嫂子现在不要钱,就要出口气,要您完蛋。您去拍钱?她能把钱砸您脸上。其他人呢?您堵得住所有人的嘴?压得下所有人的恨?今天您靠钱和势压下去了,明天呢?后天呢?只要有一根刺没拔掉,随时能要您的命。”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冷静自持,“我能把这根刺,给您拔得干干净净,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闭嘴,从此安安分分。您信不信?”

   

  梁瑞锋死死盯着钱皓威,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却只捕捉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志在必得意味的笑容。他心乱如麻,既觉得荒谬,又被那十万块和对方笃定的态度激得更加烦躁。

   

  “我不信!给我滚!”梁瑞锋指着门口,厉声喝道。

   

  钱皓威无所谓地耸耸肩,动作牵扯到伤腿,眉头都没皱一下。“行。梁总,您有魄力,自己扛。”他拄着拐,慢悠悠地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到楼道口,靠在扶手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他没回头,只是扬了扬那张纸,纸张在闷热的空气里发出轻微的脆响。

   

  白纸黑字,抬头赫然是“关于瑞泽建设有限公司在寮州外贸产业园项目中涉嫌虚假结算转移资金、偷税漏税及营私舞弊的举报信”。落款处虽然没有签名,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关键数据和操作细节,却足以让懂行的人心惊肉跳。其实真正不想放过梁瑞锋的,并不是钱皓威的工友,而是钱皓威自己。他来这一趟,若是梁瑞锋“识时务”,积极做补偿,或许他会放梁瑞锋一马。但现在,他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了。

   

  梁瑞锋和梁泓基的关系,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梁瑞锋之所以没有资质就能承包产业园这样的大型项目,甚至敢偷工减料和拖欠工资,完全就是仰仗这个大伯的势力。这封举报信里不仅有瑞泽建设的问题,还涉及到了梁泓基利用职权给侄子“开绿灯”的事情。之前不是没有人举报过,但都以失败告终。梁泓基甚至使过苦肉计,当众骂过自己这个侄子,要求梁瑞锋火速结算清楚欠施工队以及合作商的所有钱。有的工友被这种装模作样的“表示”欺骗,拿到钱后自然也就“息事宁人”了。钱皓威也是等了好久,才等到现在这个机会,虽然是以工友的生命为代价。但钱皓威也知道,举报信放在寮州就一点水花也不会有,小小县城,却是“士族门阀”的微缩模型,梁家在别的地方不说,但在寮州,举足轻重。

   

  果不其然。梁泓基最终动用了他在寮州县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在远超法定标准的巨额赔偿金和“封口费”的攻势下,在梁家某些“朋友”或明或暗的“劝说”和“关怀”下,死亡工人的家属,最终在几份厚厚的协议书上按下了手印,抱着装满现金的袋子,带着骨灰盒,沉默地离开了寮州。施工队的工人们拿到了拖欠的工资和一笔额外的“安抚金”,在原工头的带领下,也迅速解散。

   

  关于外贸产业园塌方事故的消息,被死死地按在了萌芽状态。本地媒体噤若寒蝉,网络上零星冒出的帖子也迅速消失无踪。一切仿佛从未发生。只有二期工地那片被蓝色围挡严密包围的狼藉废墟,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血腥。梁瑞锋惊魂未定,一边处理着后续的“擦屁股”工作,一边暗自庆幸大伯的能量通天。

   

  风声似乎暂时平息了。梁泓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立刻着手处理另一件“家事”——瑞泽建设因为事故停工、赔偿、支付额外费用,资金链已然断掉,急需一笔新的贷款来维持周转,并尽快推动二期复工。

   

  这笔贷款申请,自然又落到了寮州银行,落到了梁泓基的案头。项目名称很光鲜:“寮州外贸产业园三期工程智慧化升级专项贷款”,金额五千万。在梁泓基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自家的项目,自家的银行,哪有不批的道理。以往这种“香饽饽”项目,信贷部的员工都抢着做,毕竟经办“行长家”的项目,意味着奖金丰厚,更意味着在行长面前露脸、得到“特别关照”的机会。

   

  然而,当信贷部内部讨论这笔贷款的经办人选时,一向对这种肥差趋之若鹜的方晴莉,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方经理,您看这个……”一个年轻职员试探着问。

   

  方晴莉抬起眼皮,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正埋头整理文件的季晓聃身上。她脸上瞬间堆起一个笑容,带着提携后进的“和善”。

   

  “哎呀,这种重要的专项贷款,正是锻炼新人的好机会嘛!”方晴莉的声音拔高了几分,清晰地传遍整个办公室,“晓聃啊,”她亲热地叫着,仿佛两人是亲密无间的姐妹,“你进信贷部也有一段时间了,基础业务也熟悉了。我看这个瑞泽建设的智慧升级项目,就交给你来负责吧!好好做,这可是梁行长亲自关注的重点项目,做好了,对你以后的发展大有好处!”

   

  季晓聃愕然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晴莉?把梁行长侄子的项目交给自己?这个处处刁难她、视她为眼中钉的女人,突然转了性?

   

  “方经理,这……这么重要的项目,我怕经验不足,耽误了……”季晓聃下意识地推辞,心里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诶,经验都是积累出来的嘛!”方晴莉摆摆手,打断她,笑容更加灿烂,眼底却是她惯有的讥诮和算计,“你学历高,能力强,做事又认真仔细,梁行长都夸过你呢!这种专项贷款流程相对清晰,正好适合你练手。再说了,不是还有我把关嘛!放心大胆去做,出不了岔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人想要我还不给呢!”她语气轻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给了季晓聃天大的恩惠。

   

  季晓聃看着方晴莉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只觉得那笑容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虚伪得很。她心中疑窦丛生:方晴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绝不相信方晴莉会真心提携自己。但众目睽睽之下,方晴莉以部门实际负责人的身份点了将,她根本无法拒绝。拒绝,就意味着不识抬举,得罪方晴莉,更可能得罪背后关注此事的梁行长。

   

  “那……谢谢方经理信任,我尽力。”季晓聃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安,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项目。

   

  方晴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时,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她公公——寮州县公安局局长——的消息网不是白给的。瑞泽建设工地死人的事,以及一封神秘的举报信虽然被梁家暂时压了下去,但暗流涌动,风险极大。这种随时可能爆炸的雷,她方晴莉才不会傻乎乎地去碰。正好让季晓聃这个“死心眼”、也不再有“背景”庇护的去顶雷。做好了,功劳少不了她这个“推荐人”的一份;做砸了,或者将来爆雷了,季晓聃就是完美的替罪羊。而她,正好可以踩着季晓聃的“失误”,名正言顺地彻底掌控即将正式挂牌的新信贷部。一箭双雕。

   

  季晓聃对此一无所知。产业园死人的事情在寮州已经传遍,但梁家也不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每次都是平安度过,然后继续作威作福。所以季晓聃即便也听说了瑞泽建设的丑闻,却也习惯了“与我无关”的态度。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不要多说,不要多问。这是季晓聃在县城工作几年后的心得。

   

  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毕竟,进银行工作以来,她从没有吃到过具体的红利,连刘明琛都说过,在寮州这个一亩三分地儿,能瓜分的早就瓜分完了。她开始埋头梳理瑞泽建设的贷款材料,试图从那些华丽的项目书和看似合规的报表中,找出这份不安的源头。

   

  季晓聃的不安很快变成了现实。就在她紧锣密鼓地推进瑞泽建设贷款流程,准备撰写贷前调查报告时,瑞泽建设的“雷”毫无征兆地爆了,而且威力远超想象。

   

  那封钱皓威展示过的举报信的副本,如同长了翅膀,绕过了梁泓基在寮州县布下的所有屏障,直接出现在了沧澜市安监部门的案头。信中详实的证据链——关于瑞泽建设在外贸产业园项目中通过虚假工程结算单套取银行贷款、偷逃巨额税款、在建材采购中收取巨额回扣,以及罔顾安全、最终导致重大责任事故并隐瞒不报的桩桩件件,触目惊心。沧澜市派出的联合调查组,如同天降神兵,迅速进驻寮州,目标直指瑞泽建设和其背后的资金链。

   

  风暴的中心,瞬间转移到了寮州银行。调查组要求银行全力配合,提供瑞泽建设所有贷款项目的完整流水、审批记录以及相关抵押评估材料。矛头,不可避免地指向了那笔最初的八千万贷款,以及眼下正在季晓聃手中推进的三期五千万贷款申请。

   

  季晓聃坐在电脑前,感觉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又被空调冷气激得冰凉。她调阅着瑞泽建设过往的资料,越看心越沉。账目混乱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资金流向暧昧不明,一些关键的合同和验收材料缺失严重,当初的抵押物评估也存在明显虚高的水分。更要命的是,三期贷款的申请材料里,瑞泽建设刻意隐瞒了二期工程刚刚发生重大安全事故、项目已实质停工、公司面临巨额赔偿和信任危机的关键事实。这已不仅仅是违规,更是涉嫌欺诈贷款。

   

  如实提供?梁瑞锋必然入狱,梁行长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自己作为三期贷款的经办人,哪怕是被迫接手,首当其冲要面对调查组的质询,甚至可能被追究失察责任。隐瞒?篡改?那更是自寻死路,一旦查实,渎职犯罪的帽子会立刻扣下来,职业生涯彻底断送,甚至可能有牢狱之灾。

   

  就在季晓聃被巨大的压力碾得几乎喘不过气时,内线电话响了。行长秘书的声音传来:“季晓聃,梁行长请你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行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关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冷气更足,空气中飘着昂贵的檀香。梁泓基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上位者的亲和笑容。他脸色沉郁,手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锐利的目光透过袅袅烟雾,刀子般落在季晓聃身上,带着审视和沉重的压力。

   

  “坐。”梁泓基说道。

   

  季晓聃依言坐下,脊背挺直,手心却一片湿冷。

   

  “瑞泽的事,都知道了?”梁泓基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波澜。

   

  “是,梁行长。调查组要求我们全力配合,提供所有相关资料。”季晓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嗯。”梁泓基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灰白色的烟雾在空中盘旋。“晓聃啊,”他忽然换了称呼,语气也放缓了些,带着一种长辈式的语重心长,“你进银行也有五年了吧?从行政办到信贷部,一步步走过来,不容易。你学历高,人聪明,也肯干,我一直是看好你的。”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季晓聃的眼睛,“这次的事,是天灾,也是人祸。瑞锋年轻,做事毛躁,被人钻了空子,教训惨痛。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止损。”

   

  季晓聃的心猛地一沉。

   

  “银行这边,账目嘛……总归是死的。人是活的。”梁泓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季晓聃紧绷的神经上。“调查组要材料,我们当然配合。但怎么配合,配合到什么程度,这里头……很有讲究。”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现在举报是有了,但关键证据链还没完全坐实。我们银行提供的材料,就是最关键的‘链子’。链子怎么接,接得紧不紧,全看我们这些‘穿链人’的手艺。把事情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瑞锋进去了,我这个大伯脸上无光事小,银行声誉受损事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他目光灼灼,“相反,如果大家都能审时度势,把这次风波平稳渡过去……瑞泽的教训我们吸取,该整顿整顿。你呢,晓聃,”他嘴角扬起一个看起来运筹帷幄的笑意,“就是这次处理危机的功臣。新信贷部刚成立,正需要你这样有担当、懂大局的骨干。前途,无量啊。”

   

  “梁行长,”季晓聃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对方犀利的目光,“我会……依法依规,配合调查。”她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但也没有硬顶回去。巨大的恐惧和压力让她几乎窒息。

   

  梁泓基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但也知道不能逼得太紧。他挥挥手,语气恢复了那种虚假的温和:“嗯,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人活着呢,就是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你要是把握住了时机,可能这辈子就不一样了。”

   

  这是季晓聃进寮州银行以来,梁行长第一次对她“正儿八经”地画饼。只是这饼实在味同嚼蜡,真要是吃了,她怕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噎死。

   

  季晓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行长办公室的。走廊里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梁泓基的威逼利诱犹在耳边,方晴莉阴险的算计也浮上心头。她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缠住,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是万丈深渊。调查组不是傻子,那些漏洞百出的材料,怎么可能瞒天过海……

   

  进退维谷,无处可逃。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刚生完孩子没几个月,又没坐好月子,季晓聃的身体还是有点虚,她突感小腹一阵坠痛,然后捂着肚子蹲下。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电梯方向走了过来。那人穿着一身与银行环境格格不入的、沾着油污和不明污渍的深蓝色工装,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的劳保鞋。他头发有些凌乱,面容黝黑粗糙,单眼皮下的小眼睛却异常锐利有神,行走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道。他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沾满灰尘的、看不出原色的工具箱。

   

  “姑娘你没事儿吧?”男人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没……没事。您是来办业务么?”季晓聃恢复了一下理智,缓缓站起来。

   

  “业务?哈哈哈,也算是业务吧。”男人回道。

   

  “您要是办理业务的话可以去大厅取号,这里是行政办公区,您上来的时候没有保安告诉您么?”季晓聃问道。

   

  “我找梁泓基。他在么?”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季晓聃的问题。

   

  “哦,梁行长,”季晓聃看向了梁泓基办公室大门的方向,“在,他就在办公室。”

   

  “那就行。”男人没有再和季晓聃说话,转身进入梁泓基的办公室。甚至都没有敲门。

   

  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季晓聃清晰地听到梁泓基用她从未听过的、带着一种自来熟甚至隐隐夹杂着一丝讨好的语调,招呼道:

   

  “哟,老魏!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快坐快坐!”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得位不正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好女人上天堂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