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陵昀本身并不是一个极端冒进的人，他之所以坚持要作出行动把握机会，是因为担心这场战事再拖下去，会让将士们焦躁不安，也担心如此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会让叶廷一方掌握主动权。
与其让敌方把控节奏，使自己落入被动挨打的境地，不如顺藤摸瓜，给他们来一记反击。
就算这根抛出来的藤是假的，但只要是出自对方的手，就必定会留下痕迹，若能沿着这些痕迹探查到他们所在，那收获就大了。
风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肖陵昀更关注可能获得的收益，而林语茗则更关心其中的风险。
林语茗担忧地开了口：“万一是他们设下的陷阱怎么办？”
“这个可能我当然考虑到了，我也做了部署。”肖陵昀向林语茗说了他的计划，“我打算先派一队人出去，探查清楚那条路线上的情况，看看是否有人埋伏在附近。如果没有，就说明那个士兵说的是实话，我就会在那里设伏，迎击叶廷和烈炎军。若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消耗掉他们的一部分战力，那之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那你要亲自领兵吗？”林语茗又问。
肖陵昀沉默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此战十分关键，肖陵昀要尽全力将其拿下，而主帅亲自领兵出征，不仅能稳定军心，还能提高士气，哪怕能增加一丁点的胜算，他也愿意去做，更不用说这本就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林语茗无声地叹了口气。
林语茗虽然没有说话，但肖陵昀从她的表情就看出，她心中的担忧丝毫没有减少。
为了宽慰林语茗，肖陵昀将自己的安排说给了她听。
“这次去，我会带一万兵马，就算打不过，也可以全身而退。我离开后，剩下的黑风军就交由石英统领，另外还有你父亲的林家军，相信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能应付过来。”肖陵昀道。
听肖陵昀一番话说得流畅，林语茗便知道这些安排恐怕在她来之前就定下好了，她再说什么也没用。
她想了一下，觉得肖陵昀的安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没有再开口询问。
“打仗的事我实在不懂，你既然做了决定，那我也随你去。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林语茗说。
她还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口，肖陵昀就自动接了下去：“……平安归来。你说了起码有百遍了，这四个字都要刻在我的脑子里。”
林语茗握起粉拳，在肖陵昀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认真和你说话呢。”
肖陵昀拉住了林语茗的手腕，顺势将她搂进了怀中。
“我这不是看你表情严肃，所以想活跃一下气氛、逗你开心嘛。”肖陵昀咧开嘴笑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过的话，我都有好好放在心上。”肖陵昀郑重道，“你放心，我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爬回来看你。”
林语茗埋在他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呼吸，沉默地点了点头。
*
事机一失，时不再来，次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肖陵昀就下了指令，派出了一队士兵前去侦查。
北边茫茫雪原，越靠近寒岭，草地上的积雪就越厚，一旦有人经过就会脚印，所以很容易就能知晓烈炎军是否有出现。
为了不引起注意，前去侦察的士兵到达路线附近后就分散向各个方向走开，单独进行活动。
到了傍晚左右，出去的侦察兵才陆续返回军营，据他们调查，并没有看到可疑的脚印，也没有发现有人特意掩埋过的痕迹，相较与其他地方，除了中间有一段两侧有山地，整条道路基本上是平坦无阻，是适合大规模行兵的好路线。
他们的话，从侧面证明，那名烈炎军士兵并没有撒谎。
有了这个事实为大前提，基本可以确定，叶廷及烈炎军将会沿着那条路线移动过来。
肖陵昀当机立断，当天夜里就率领一万军队离开了军营，准备借夜色的笼罩对烈炎军来一次突袭。
日暮沉沉，天色如墨，驻地的大门全然打开，放任黑潮般的军队离去。
大队人马奔驰而过，如同疾风过境，马蹄落下又抬起，将地上的野草连根吹起，响亮的声音如阴雨天轰隆的雷声，很久以后才渐渐淡去。
林语茗站在不远处，极目远眺，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后，才抬步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林语茗的心总是跳得特别快，她试着坐下休息，但还是没能使心脏跳动的速度恢复正常。
林语茗生怕身体跟不上心脏的节奏，一手放在胸口上，缓慢地上下移动，尝试通过安抚让它慢下来，并在营帐内原地踱步。
陪在她身边的银鹊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少夫人，您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儿？”银鹊问道。
林语茗摇了摇头：“我这心跳得厉害，就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可您老这么走也不是个事儿啊。”银鹊蹙起了眉头。
昨天晚上林语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银鹊服侍林语茗睡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帐子里守夜。
她醒着的时候，林语茗也醒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等她醒来的时候，林语茗已经起了。
也就是林语茗昨天都没怎么睡。
心里惦记着肖陵昀的事，就算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林语茗还是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林语茗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让我觉得不安。”
说完之后，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向银鹊，“你说，这会不会是一种不祥的征兆，陵昀他不会出事吧？”
“这只是紧张过度的表现，将军他英勇无匹，肯定能平安归来的，您就别多想了。”银鹊劝慰道。
林语茗一听，觉得银鹊说得也有道理，心里放松了一些，之后便没有再多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
这让林语茗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语茗冲银鹊挥了挥手：“银鹊，你帮我出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
银鹊点了个头，小跑着出了营帐了。
不知为何，这次出去打探消息，银鹊花了好久的时间，而她回来的时候，脚步明显沉重了许多，似乎是在拖延时间，想要晚点见到林语茗。
然而，林语茗并没有给银鹊喘息的空间。
银鹊一进门，林语茗就急急地迎了上去：“怎么样？可打听到什么了？”
银鹊飞快地瞧了她一眼，然后就低下了头，只见她嘴唇微张，想要对林语茗说些什么，但动了半天都没出任何声响。
林语茗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抓着银鹊的肩膀摇动：“是不是陵昀他出什么事了？”
见避不过去，银鹊只好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在银鹊点头的瞬间，林语茗感觉她的心沉到了底，不过也因为得到了答案，所有担心和焦急的情绪也随之弥散。
林语茗放开了银鹊：“我们败了吗？”
没想到林语茗的反应会如此平静，银鹊一时愣住了，不过她反应了过来，冲林语茗摇摇头。
林语茗又问：“那他是战死了吗？”
银鹊沉思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林语茗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仗打输了，肖陵昀也将自己赔了进去，但银鹊的这两下摇头，让她迷惑了起来。
林语茗紧皱着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银鹊转了转眼珠，努力将她听到的内容梳理了一遍，然后说给林语茗听。
“将军带人马过去，本来是打算提前设下埋伏，但没想到行到半路，走在前方探路的士兵突然回来报信，说在前方十里处看见了烈炎军的旗帜。”银鹊说道，“附近既无林木遮挡，也无陡坡蔽体，将军见避无可避，便干脆带领众将士向前冲锋，也算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银鹊一下子说了那么多，感觉有些接不上气，便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还不忘观察林语茗的脸色。
见林语茗看上去与平常无甚差别，银鹊才放心继续往下讲。
“两军打得激烈，拼命想要斩杀对手，为己方获取胜利增大可能，只是，胜负还未分出，就出了意想不到的意外，两侧断崖上的积雪突然崩塌，大块大块的雪开始向下滑动，尽数砸到了下面的人身上，不管是黑风军还是烈炎军，几乎所有的将士都被埋到了雪底下。”
说完这些，银鹊低声地添了一句：“这些是我从那些逃回来的士兵那里听到的。”
怪不得刚才自己问起战况和肖陵昀的时候，银鹊都摇头回应，原来两支军队竟碰上了雪崩这样离奇的事故，而肖陵昀现在应该在雪层下面，生死未卜。
林语茗听完这些话，惊讶到一动不动，眼珠都停止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