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周妈妈就径直向门口走去,既没有抬头瞧林若甫一眼,也没有出声给他问安,一直低头保持沉默,直到离开前也没有要搭理林若甫的意思。
周妈妈毕竟林语茗带来的人,看到她对林若甫态度不善,林语茗难免会感到尴尬。
等周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后,林语茗才开口说话:“周妈妈对您的误会积累了十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化解的,还请父亲不要计较她失礼的行为。”
林妈妈的冷淡,林若甫已经习以为常了,对此他并不在意,他关心的是林妈妈有没有将那些陈年旧事透露给林语茗。
“我怎么会与她计较。”林若甫轻笑了一声,然后状似无意地发问,“周妈妈怎么突然来了?她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对你说?”
林语茗答道:“哪有什么要紧的话,周妈妈只是过来叮嘱我按时用晚膳,不要饿着自己。”
林若甫此时才缓了口气,紧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
他移步到林语茗身旁,与她一同在桌前坐下。
坐下来的时候,林若甫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桌上那几盘菜上。看见盘沿边上一串小水珠,还有里面盛得满满的菜和饭,他立刻察觉到,林语茗一口都没有动摆在这里的饭菜。
林若甫开口问道:“可是还在因为中午的事情难受?”
“父亲是怎么知道的?”林语茗很是讶异。
林若甫解释了他知道始末的原因:“我刚从中军大帐出来,走之前,肖陵昀和我说了你的事情,让我过来安慰安慰你。”
说完之后,林若甫向林语茗投来了关怀的眼神,想要探究她现在的情绪是否恢复了一些。
对于林若甫的关心,林语茗颇有些不适应。
从前她委屈难受的时候,甚少有人会出现在她身边陪伴,由于无处诉说,久而久之,林语茗养成了把情绪憋在心里、独自消化的习惯。
即便现在林若甫主动问起,让她感到很是开心,但要让她面对着林若甫倾吐心事,还是一件非常别扭的事。
林语茗别了别头发,顺着这个动作低下了头,避开了林若甫的视线:“我没事,只是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场景,一时有些难受罢了。”
“既然你说是一时的,我就放心了”林若甫也不勉强她说话,“感到难受是难免的,只要不是长久如此就好。”
林语茗望过去,正好对上了林若甫带有深意的眼神。
回味了林若甫刚才说的话,林语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亲眼目睹了死亡带来的惨状,感到震撼和悲伤是人之常情,暂时情绪不对不要紧,人都要需要一个过渡期,但若长时期沉湎于这种情绪,伤害到自己就不好了。
这寥寥几句话,很好地开解到了林语茗。
林语茗微笑点头:“父亲说的是。”
之后,两人的话题就渐渐从林语茗转到了林若甫身上。
“不过,父亲去中军大帐做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吗?”林语茗留意到,林若甫刚才提到,他是从中军大帐来的。
林若甫也不瞒她:“今日巡逻的士兵遇袭,肖陵昀亲自带兵前去,虽然救援不成,但是活捉回了三名烈炎军的人,想从他们口中打探出关于烈炎军的讯息。”
林语茗:“可有问出什么?”
这可与战局形势有密切的关系,林语茗不禁睁大了眼睛。
“三个里面有两个宁死都不肯开口,咬舌自尽了,还有一个虽然坚持了一段时间,但后面还是忍不住刑罚开口了。”林若甫道,”据他所说,三日后,叶廷会亲自带领烈炎军出关,准备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能从敌军口里套出讯息,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林语茗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在管束将士这方面,叶廷一向是以严苛闻名的,他的手下怎会如此轻易地背叛他。
而且,他们既然是被派出来侦查情况,说明他们的军阶并不高,一般的士兵又怎么会知道。
“这个消息可信吗?”林语茗轻蹙眉头。
望见林语茗露出的表情,林若甫就看出她产生了怀疑,心中一惊。
对于战俘所说的话,那些高阶一点的将领都没发现问题,几乎都信以为真,没想到林语茗只听了个大概就察觉到了端倪,看来她是继承了自己的聪颖。
林若甫既感到欣慰,也感到棘手。
尽管心中错综复杂,但林若甫并没有显露出来,他维持表面的平静,佯装自己所知不多:“那士兵连具体的路线都说出来了,应该是真的。”
“那陵昀是怎么打算的?“林语茗又问了一句。
“这毕竟是要紧的军情,我也不好透露,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问吧。”林若甫担心自己越说越多越多越错,所以找个了借口中止了话题。
然后,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虽然从前有怀疑过林若甫,但经过那次试探之后,林语茗就放下了防备,加上林若甫又是她的父亲,有这层亲缘关系在,她就更不会对其产生疑心了。
现在林语茗满脑子都是北境的战事,更无瑕分心去探究林若甫倏然离开的原因,她担心肖陵昀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那里看看。
林语茗到达中军大帐的时候,正好遇见刚从里面出来的几位将军,看到认识的石英也在其中,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石将军!”林语茗出声喊了一句。
听到她的唤声,石英回过头来,见到叫住自己的人是林语茗,他向身旁的同僚们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先行离去,然后朝林语茗这边走了过来。
走近之后,石英道:“见过嫂夫人。不知嫂夫人到此有何事?”
“我是来找陵昀的。”林语茗扫了一眼营帐,“他在里面吗?”
石英答道:“将军在,里面也没有别人,嫂夫人直接进去就是。”
林语茗点点头,说了声谢,与石英告别后,就往营帐里走去。
林语茗刚迈进去一步,肖陵昀就注意到了她的到来。
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林语茗将抱在怀里的包裹递了出去。
肖陵昀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林语茗递过来的东西。打开包裹后,他脸上困惑的表情和之前累积的疲惫一扫而空,随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肖陵昀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当时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拿去改了啊。”
装在包裹里的是一件棉衣,是林语茗亲手为肖陵昀缝制的。之前来看肖陵昀的时候,林语茗发现挂在木架的棉衣有一处脱了线,里面的棉花都掉了出来,她拿下来想看看哪里还有破损,却发现这件棉衣的尺寸也有问题。
林语茗问了肖陵昀后才知道,这件棉衣是从前黑风军成立后初次打了胜仗,上头派发给他们,由于是集体统一派发,所以尺寸才会不合适。
但因为这件棉衣极有纪念意义,所以肖陵昀一直舍不得丢掉。
林语茗看到后,就提出要拿回去修补,肖陵昀当时就在场,见状就说了一句,“你既然要动针线,干脆帮我把大小也改了吧”。
虽然他是开玩笑,但林语茗却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回去之后就开始动手,连夜将这件棉服赶制了出来。
来看肖陵昀的时候,顺便将这件改好的衣服也带了过来。
林语茗微微一笑:“你试试,合不合适。”
此时营帐里并没有别人,肖陵昀就直接脱掉了外面的军装,套上棉衣试装,经过了林语茗的改动,棉衣变得十分贴合肖陵昀的身体。
“很合身,这是到现在我穿过最合身的衣服。”肖陵昀大赞。
林语茗又道:“我还在绣了一个肖字在上面,保证你不会将它和其他人的衣服弄错。”
军中的条件和府里可不能比,府里有专门的浣衣丫鬟,会将各人送来的衣物分开,但军营里就不一样了,所有人的衣服都混在一起洗涤,不分彼此,所以很有可能拿到的是别人的衣服。
林语茗不想自己的心意白费,于是在衣服的腰侧用浅色线绣了一个肖字,若其他士兵错拿到了这件衣服,他们便会尽快发现,并主动还到肖陵昀手上。
肖陵昀收到经过林语茗亲手缝过的棉衣很是开心,抱在手里不撒开,并说他以后要天天穿着,这样孩子气的话,逗得林语茗笑开了花,之前笼罩在她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
送还了棉衣,林语茗觉得也应该开始和肖陵昀聊聊关于烈炎军的事儿了。
“对了,我听父亲说,有个被俘获的烈炎军士兵,向你们透露了叶廷的计划?”林语茗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我刚才就在和他们讨论这件事。”肖陵昀口中的“他们”,就是被他召来的高级将领。
林语茗又问道:“可讨论出了什么结果?”
“有人说这是难得的机会,也有人说这是对方设下的陷阱。”肖陵昀道。
“你怎么看?”
“一半一半吧。”肖陵昀答道。
听了肖陵昀的答案,林语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没有被这个真假未知的消息冲昏头脑。
“那你有什么打算?”林语茗又问道。
“虽然那小兵所说可能是个圈套,但如果是真的,顺着这条线索追上去,我们就可以在半路拦下他们,这将会是影响整个战局的关键。”肖陵昀说道。